他在蘇活的一間舞廳地下室遇見他,還會是別的地方嗎?他手指上的金屬戒指沾著閃閃發亮的水珠光芒,而他脖子上的軍籍牌也不惶多讓地反映著霓虹燈管的顏色。不久以後他用戴著那枚戒指的手指夾起他掛在胸前的軍籍牌,湊到眼睛前想看清楚上頭的字,就在那個時候,他簡直以為自己就要脫口而出。他伸直手臂,把這個男孩困在自己與黏答答的牆壁之間。綠色眼睛的男孩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稱讚他的眼睛十分美麗。具有一種天真的野性,你在鏡頭裡會非常搶眼,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他在他的牛仔褲後口袋裡塞進一張名片,挺起身體,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悄聲說,來找我,如果你不介意在鏡頭前收錢性交的話。
Lucky Strike
他試著插進去,但太緊了,這是第二次從旁邊滑開。他看見亞瑟露出一個不太滿意的表情,幾乎讓他軟了下來。阿爾弗雷德深吸一口氣,握住陰莖磨擦了幾下,增加他的興奮度。亞瑟用嘴型對他說「用力一點!」,而阿爾弗雷德試著不要再去看他。他緊盯著那狹窄的洞口,然後再次嘗試──仍然沒有進去,導演終於忍無可忍地喊卡。
亞瑟走到阿爾弗雷德身邊,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臉,遞給他一罐低卡可樂。阿爾弗雷德意興闌珊地接了過來。
「休息一下。」亞瑟對他說,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別太在意。」
在阿爾弗雷德拉開可樂罐拉環時,他聽見亞瑟在門外與製片爭辯的聲音。他們早有共識,這是一場很青澀的戲。不來太多花樣,不玩多P,只是兩個高中生在車庫裡純情地幹。但亞瑟並不滿意馬汀的表現。
「噢,拜託,蓋瑞。」亞瑟用手背在蓋瑞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這不代表你真的得找一個沒經驗的捕手上場,阿爾弗雷德也不是什麼高中生。」
「我們不能找高中生來拍,如果你忘了。」蓋瑞不耐煩地說,「你恐怕也忘了,你家的瓊斯也很青澀,我不管這是不是他的賣點,他待會最好給我好好插進去。」
「去跟馬汀說!」亞瑟朝走廊另一頭大吼,好像忘了阿爾弗雷德與馬汀都還在這裡,並尷尬地朝對方看了一眼,「那沒那麼難吧!」
像是過去那樣,亞瑟把他的迷你休旅車停在公園的另一側,然後點起菸,準備目送阿爾弗雷德穿過公園回家。時節正轉入秋天,樹葉還沒變色。但今晚風大,亞瑟把香菸放到腰部以下的位置,並轉了個方向,以免菸霧往阿爾弗雷德的方向撲去。
他知道蓋瑞不甚滿意,阿爾弗雷德也知道,但兩個男孩都沒多說什麼。阿爾弗雷德從後座窗戶裡拉出他的背包,越過車頂看著亞瑟。正當他想說些什麼時,亞瑟的手機響了。他一手銜著菸靠在車頂,低頭看著在夜裡發亮的液晶螢幕。在接通來電的同時,亞瑟朝阿爾弗雷德動了動手指,指示他早些回去。阿爾弗雷德把背包掛上肩膀,看著亞瑟轉過身去,靠在車體上開始說話,知道自己得過上好一段時間才會再見到這個人。
當阿爾弗雷德第一次在一個有陽光的地方見到亞瑟時,他們約在布里克斯頓的一間當地酒吧裡。亞瑟穿著一件帶白色圓點的黑色襯衫,帶點應有的拘促解釋了他所任職的產業。縱然有些爭議性,但獲利頗豐,亞瑟手腕上那隻漂亮的玫瑰金歐米茄很好地證實了他的話。最後,他表示如果阿爾弗雷德願意加入的話,他們會五五分帳。
這聽起來很公平,至少當下阿爾弗雷德是那麼覺得的。考慮到阿爾弗雷德還在學,他可以只做兼職。那代表一個月頂多只有兩到三部,或者更少,而他唯一的風險就只有在同志酒吧中被認出來,亞瑟甚至不認為那算是一種「風險」。亞瑟的口才並不算太好,這種差事本也不是那麼容易受到說服,但亞瑟捲起他的袖子,一口喝完了他最後的淡啤酒,然後問坐在他對面的阿爾弗雷德,「你會想要…試試看嗎?」
他們爬上這層建築的頂樓,穿過一扇隔音效果良好的鐵門,來到一間散佈著攝影器材與各種雜物的大房間。這應該是某個與臥房打通的客廳,採光良好,在角落放著一台巨大但老舊的電視機。阿爾弗雷德翻動著櫃子上的光碟片匣以轉移他的焦慮,亞瑟則嫻熟地開始與走進這間房間的其他男人對談。在他們簡單而迅速地達成某種協議後,亞瑟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然後帶著阿爾弗雷德走進最底端的一間小房間。
「好啦,來吧。」他拍了拍阿爾弗雷德的肩膀,與他一起看著坐在那張床上的赤裸男孩,「順序是他幫你口交,你再幫他口交,然後你插進去,最後要射在嘴裡。」
「別擔心,我會在一旁提醒你換位的時間。」注意到阿爾弗雷德僵硬的表情,亞瑟拉過一張椅子,並安穩地坐了下來,掏出他的智慧型手機,開始打起字來,「結束後,我請你吃頓好的。隨你想吃什麼。」
阿爾弗雷德把托盤放在桌上,眼睛盯著以完美比例擺置的漢堡、薯條與大杯可樂,午餐的金三角,一隻手從後口袋裡拉出正在震動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名字讓他差點沒把塞進嘴裡的薯條吐出來。
在阿爾弗雷德抓起可樂大口灌下哽在喉頭的薯條時,亞瑟的來電斷了。他痛苦地按下回撥鍵,轉入了語音信箱。就在阿爾弗雷德準備放棄時,亞瑟又打了進來。
「哪位?」亞瑟不耐煩地問,阿爾弗雷德只得咳嗽回應,「哈囉?」
「你打給我。」阿爾弗雷德又吸了幾口可樂,「我是阿爾弗雷德。」
「噢,阿爾弗雷德。」亞瑟聽起來輕鬆了一些,「嗯,我知道這有點趕…但你今天晚上會有空嗎?」
「今天晚上?」阿爾弗雷德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亞瑟從來沒發給他這麼密集的片約,他忍不住想到這可能是其他事,任何的其他事,「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這個月是十勝節。」亞瑟說,「印度一年到底有幾百個節日?總之,今晚有場戲要拍,七點半。你可以來緊急支援一下嗎?」
阿爾弗雷德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他的午餐一眼。「呃…」
「我會請你吃晚餐,」亞瑟又補了一句,「拜託?」
他閉上眼睛,在眼瞼下翻了個白眼。阿爾弗雷德甚至不想多問影片細節,不想承認自己會如此溫順地把頭塞進斷頭台,以及另外一些地方。他單手拿起托盤,肩膀垮了下來,「七點半。」
亞瑟在五點五十九分準時把車開到定點。他沒有馬上看見阿爾弗雷德,因而熄了引擎,打算下車來抽支菸。他沒對他說過,他不喜歡亞瑟抽菸,尤其不喜歡他一換再換廠牌,那給阿爾弗雷德一種不穩定的感覺。他在亞瑟點起菸以後走過去,亞瑟便只吸了一口,隨即壓熄在路口餐廳外的垃圾筒上。
毫不意外地,亞瑟選了一間裝潢保守的酒吧,但堅持這兒的炸魚薯條是全倫敦最好的,正如店門口的招牌所示。他握著兩杯黑麥啤酒回來,神情輕鬆地對阿爾弗雷德笑了笑,是他面對夜間第一杯酒時的慣常笑容。他一口氣便先喝了半杯。
「噢,對了。」經過五分鐘的沉默後,亞瑟終於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注意到阿爾弗雷德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我該先跟你解釋一下待會兒的情節。」
「沒關係。」阿爾弗雷德聳聳肩,心思並沒真的放在稍晚的工作上,「現場導演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了。」
「是沒錯,但是…」亞瑟往右方看了一眼,那兒有一桌正在接吻的年輕情侶,「這部片原本不是要給你的,阿爾弗雷德,它比較…比較強烈一點。」
「那是什麼意思?」阿爾弗雷德問。
「你知道什麼是皮繩愉虐嗎?」亞瑟稍微壓低了上身,盯著阿爾弗雷德的雙眼發問。而阿爾弗雷德希望他不是那麼認真的說出那四個字。
「我突然想到我今晚其實有事。」
「等一下,聽我講完。」亞瑟抓住了阿爾弗雷德的手腕,把他硬是拉回椅子上,「這沒那麼難,真的,你甚至不太會感到痛,也不需要任何演技,還可以拿到加給的片酬,全是你的份,我一分都不會抽。」
「我不要!我不喜歡那一套!」阿爾弗雷德抗議,「而且那跟錢沒關係。」
亞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繼續說下去,「好吧,阿爾弗雷德,我知道這跟你一貫的戲路不搭,但我會盡量幫你,好嗎?」
「你要怎麼幫我…?」阿爾弗雷德質疑地看著他。
「我會幫你和導演盡量協調看看。」亞瑟避重就輕地說,而就在此時,他們的炸魚薯條終於送了上來。他敦促著阿爾弗雷德多吃一些,邊把自己盤裡的炸薯條叉了一半到對方的盤子裡,堅持他的演員需要多一點體力應付接下來的工作。
亞瑟曾經向他解釋過自己走進這一行的緣由,相當粗略且戲劇性地,亞瑟表示,這是因為他讀過戲劇系。他原本想當演員,但他面對鏡頭會緊張,因為他不喜歡別人透過另一層東西看他。想當然地,他也不喜歡拍照,於是丟了他在學期間可能是最好的舞台劇機會,因為宣傳照實在照得太爛了。在此之後,他做過票亭收費員、酒吧調酒師、漢堡店員工、葬儀社司機與一小段時間的客座樂手,某天在家時,突然靈機一動地想到他可以當同志A片演員經紀人。
亞瑟堅持這個結論具有高度的邏輯性,他指的是,他有半個戲劇學位,從十二歲起就以充沛且穩定的步調累積著他的成人影片閱聽資歷。他宣稱自己能從一個眼神看出任何人在鏡頭裡高潮的模樣是否誘人,並從一個步伐的距離與速率判斷一個人能否能在十五分鐘內轉換超過五種體位。阿爾弗雷德對此存疑,但亞瑟至今替他接的片子也確實皆處於他的能力與忍受範圍以內,可能除了這一支。
阿爾弗雷德很快知道為什麼這支片子原本派給了他的印度男孩,因為這是一部所謂的時代劇,如果成人片也有戲種分類的話。從佈景看來,阿爾弗雷德猜測這是一個印度帝國殖民了英格蘭的幻想世界,直到他們叫他跪下。
「他的膚色不對。」羅伯特走到亞瑟身旁,稍微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上次那個呢?」
「他回印度參加節慶了。」亞瑟把羅伯特拉到房間另一頭去,「抱歉,是我的疏忽,但我們可以刪點戲嗎?把ATM刪掉?」
羅伯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那不是很重要,也可以用剪的。但他聽話嗎?」
「可以啦。」亞瑟有些心虛地說,「但他需要提詞。」
「好,」羅伯特朝正站在立鏡前著裝的另一個男孩伸出手,「傑西,你今天換拍檔,幫他提詞。」
「噢。」傑西扣緊他緊致的黑色小背心,漫不經心地朝阿爾弗雷德的方向看了一眼,「好。」
那個傑西看起來滿友善的,阿爾弗雷德想著,他有雙像是亞瑟的綠眼睛,不過比亞瑟還要瘦上一圈,而且頭髮是棕色的。有個人把一塊黑色皮革遞給他,並要他穿上,阿爾弗雷德在手裡翻弄了幾圈才意會過來這原來是一件短褲,並在前方開著異常大的洞。
這裡沒有更衣間,阿爾弗雷德也只好在原地脫掉衣褲。傑西揉著眼睛走到佈景裡,在那張鋪著廉價獸皮的扶手椅上坐下。阿爾弗雷德注意到他手中拿著一柄馬鞭。先前遞給他皮褲的男人又走了過來,這一次把一副面具罩在他臉上,阿爾弗雷德現在了解亞瑟為什麼說他不需要任何演技了。
阿爾弗雷德沒有看得很仔細,但這應該不是超級英雄會戴的那種面具。造型介於貓女那種性感眼罩與中東版型的防毒面罩之間,再加上一些閃亮亮的裝飾以增添古典的氣質。有個人在他背後說,「要上綁了」,然後阿爾弗雷德的雙手便在背後交叉著縛了起來。面具並沒有遮住他的眼睛,阿爾弗雷德可以看見亞瑟站在一旁看著他,就像過去那樣,但他今晚看來特別憂心。
那個傑西看起來剛嗑過藥,亞瑟心神不定地想著,他可能會隨時昏過去,那麼今晚就不用拍了,他與阿爾弗雷德也不用負擔任何毀約金。也許他早該提早過來把傑西打昏,藏在後車廂,一切都會比較簡單。約翰數到三,然後打板,傑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說了一段阿爾弗雷德聽不懂的話。後來阿爾弗雷德才知道那是拉丁文,而傑西其實是個主修語言學的碩士生,但這些都與當下的挑戰沒有太大關係。傑西走到他面前,在阿爾弗雷德的左臉上甩了一鞭。
「嘿!」亞瑟脫口而出,在發現自己打斷了攝影以後,禮貌地放低了音量,「好像有點…太大力了。」
羅伯特奇怪地看了亞瑟一眼,然後把眼神轉回攝影機上,「從這個鏡頭再來一次,阿爾弗雷德往前跪一點。」
阿爾弗雷德聽話地用雙膝往前移動幾步,直到羅伯特點了點頭,約翰拿著板子過來。這一次,傑西沒有馬上用上鞭子。他繞到阿爾弗雷德背後,右腳踏上了他的背,直到阿爾弗雷德兩邊的肩膀都壓在地毯上。他在阿爾弗雷德右腹側落下一鞭,看著阿爾弗雷德可憐地縮了縮身體。
亞瑟快步走到羅伯特身邊,小聲地說,「那聽起來很痛。」
「你閉嘴好嗎,亞瑟。」羅伯特揮了揮手示意他走開一點。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傑西用英文對阿爾弗雷德說,並用鞭子頂了頂他的上臂,「你想要我這樣鞭打著你整晚?」
阿爾弗雷德花了一點時間才了解傑西是在幫他提詞,於是他跟著說,「我想要你這樣鞭打我整晚。」
鞭子再次打在相同的位置,亞瑟知道那是因為這樣比較好拍攝,但還是覺得阿爾弗雷德的右腰泛起明顯的紅腫。傑西又反覆甩了幾鞭,並用靴底磨蹭著阿爾弗雷德的肩胛骨。就在亞瑟覺得他又該開口干涉時,傑西終於離開了阿爾弗雷德背上。
他回頭向羅伯特看了一眼,羅伯特沒有要停止拍攝的意思,於是傑西抓著阿爾弗雷德的頭髮,讓他再度挺起上半身。
「為什麼你還沒有勃起?」傑西踩著阿爾弗雷德的左腿,用皮鞭隨意擦弄著皮褲縫隙間的性器,「過來吸他。」
然後他們才發現山姆沒來。主人的一號奴隸,很明顯地睡過了頭。羅伯特憤怒地咒罵那些沒有經紀人的兼職男孩,總是如此地不自量力,而亞瑟表示他們現在就要走了。
「這不關我們的事。」亞瑟精準地指出這個事實,並開始替阿爾弗雷德把面罩給剝下來,「我們可以下周再回來,等你們都準備好了。」
「少來了,亞瑟,你並沒有這麼置身事外。」羅伯特對他說,「今天交不出毛片,我們全都會違約,包括你與你的演員,更別說是個替身的。」
「那就刪掉山姆的戲。」亞瑟說。
「不行,一定得有兩個。」羅伯特說,「亞瑟,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可以戴面具,沒人認得出你。」
「他媽的,我是經紀人,不是演員。」
「傑西也不是什麼演員,他是上翻譯字幕的。」
「我管他是不是上字幕的。」亞瑟終於解開了阿爾弗雷德手上的繩結,「我們要走了。」
「等等。」羅伯特從攝影機後走出來,面有難色地說,「可以協調。」
亞瑟垂著肩膀,手裡拿著一支低溫蠟燭,恨透了「協調」這個字。羅伯特要他挺起胸膛,更帶些虐待狂的氣勢,亞瑟只瞪了他一眼。他們最後決定讓傑西扮演一號奴隸,反正他會戴著面具,應該不容易看出主人與一號奴隸其實是同一個人。亞瑟則出借脖子以下的身體扮演主人,對話與表情都可以事後再剪接回去。
他確定這會是一部爛片,即使用成人時代劇的標準來看都是部爛片,但看在工資的份上,亞瑟用他平時點菸的打火機點燃了那支蠟燭。在打板以後,他小心地把燭油淋在阿爾弗雷德的胸口上。
阿爾弗雷德皺起眉頭,讓亞瑟感到一些罪惡感,但阿爾弗雷德勃起了。
羅伯特立刻說,「亞瑟,快踩他。」
「什麼?」亞瑟舉起另一隻手表示他的困惑,「踩誰?」
「阿爾弗雷德。」羅伯特說,「然後把燭油滴在傑西的肚子上。」
「我哪能一次做這麼多事?」亞瑟問。
「傑西就能。」羅伯特說。
「那叫他來做好了。」亞瑟作勢要放下手中的蠟燭。
「好吧,算了。」羅伯特讓步地說,「你踩阿爾弗雷德就好了。」
於是亞瑟慢慢地把他的左腳放在阿爾弗雷德的膝蓋上。
「不是那裡。」羅伯特說。
「你又沒說是哪裡!」亞瑟回嘴。
「你第一次跟拍性虐片嗎?柯克蘭?」羅伯特說,「還會有哪裡?」
亞瑟作出想要勒死羅伯特的表情,心裡暗暗期望這雙靴子的底夠厚。就像是踩一張踏鞋墊,亞瑟告訴自己,但覺得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比喻。他曾經說過「這沒那麼難」之類的話嗎?他絕對應該收回來一千遍。亞瑟吸了一口氣,一腳踩在阿爾弗雷德的睪丸上。
阿爾弗雷德發出一聲呻吟,嚇得亞瑟立刻把腳縮了回來。傑西用眼神給了他一個暗示,但亞瑟看不懂。他於是彎下身替阿爾弗雷德口交,以維持他的興奮度。亞瑟尷尬地站在他們身邊,不確定自己應該擺出什麼姿勢。他當然不是第一次跟拍性虐片,但他哪裡會去注意那些技巧?亞瑟無辜地想著,我可是個完全的異性戀。
這件事實曾經讓阿爾弗雷德非常、非常驚訝,到了亞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驚訝的程度。他頻繁穿梭於蘇活與其他區塊的同志酒吧,那當然是在物色演員;他車上隨處塞著片子,那是他演員的作品,此外,他也當然應該知道其他人都在拍些什麼東西。至於他為什麼只做男同志片,亞瑟理所當然地說,那是為了維持他的專業度,以免自己和任何一個客戶搞起來。
不知為何,那段記憶此時突然浮上亞瑟腦海。我可沒和客戶搞在一起,亞瑟頭皮發麻地想著,不過是在他身上滴滴燭油而已。就在這個時候,阿爾弗雷德的精液射在他的皮靴上。
阿爾弗雷德一直是他手下一名不錯的演員,體格勻稱,臉蛋也好看,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早洩了。他們曾經試過在戲前抹些麻痺的藥,但那讓他完全無法勃起。亞瑟相信這個問題應該會隨著經驗的增長而改善,在那之前他們則得多剪接幾次。
傑西把手從阿爾弗雷德的陰莖上移開,避免繼續刺激他高潮後敏感的性器。他們讓攝影機從兩個方向捕捉這一段畫面,然後結束這一場。這實在不太刺激,但羅伯特想他們只得將就了。亞瑟迫不及待地剝掉自己身上這套緊繃又濕黏的戲服,注意到阿爾弗雷德那兒居然又站了起來。這是他的另一個優點,但在此時實在不太適宜。
「我們可以把下一場也拍了。」羅伯特如此評論。
「不。」亞瑟乾脆地回絕他,再度開始鬆開阿爾弗雷德手腕的繩子,「我們下周見。晚安。」
他們在一片靜默中回到阿爾弗雷德學區的那個公園,全程沒人說話,就連亞瑟那總是響個不停的手機也沒發出任何聲音。每當攝影結束,亞瑟會立刻取消靜音,但今晚他完全把這回事忘得一乾二淨,就連從巷口衝出的腳踏車也沒讓亞瑟發出習慣性的咒罵。
阿爾弗雷德也覺得十分尷尬,但亞瑟刻意保持沉默讓這一切變得更加尷尬。他想說些什麼別的,但不希望他們撞上任何東西。亞瑟的手指快速地敲打著方向盤,太過頻繁地去握排檔桿然後又放開,阿爾弗雷德懷疑任何除了引擎運作的聲音都會讓他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們正襟危坐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亞瑟不知道阿爾弗雷德為什麼還不下車,總有人得做些什麼。他在儀表板後頭摸到他的菸盒,就在亞瑟準備打開車門抽支菸時,阿爾弗雷德對他說,「我不想再拍了。」
亞瑟轉回身體,把車門關了起來,「…下次不會是這種片,我保證。」
「這跟哪種片沒關係,我就是不想再拍了。」
「我知道你今天很累。」亞瑟說,「你回去好好休息,考慮一下。」
「我真的不想拍了,亞瑟。」阿爾弗雷德眼神堅定地看著他,直到亞瑟嘆出一口氣。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亞瑟打開菸盒,從裡頭抽出一支菸咬在嘴上,「錢太少?太累?對手不夠好看?我覺得我把你照顧得挺不錯,阿爾弗雷德,一直以來。」
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在他面前點燃菸頭,車內漫起一股他熟悉的菸草味,是他第一次在蘇活那間舞廳見到亞瑟時,他手指上的那種味道。
「你想知道的是我離開的原因,還是我進來的原因?」阿爾弗雷德說,「亞瑟,我是因為你才拍的。」
亞瑟正視著車前窗,雙手交疊在方向盤正上方,緩緩地吐出一口菸霧。這一定不是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的演員這樣說,不知道為什麼,阿爾弗雷德有這樣的感覺。他們像是在演出一段排演過很多次的電影場景,所有的動作與表情,都比一小時前真槍實彈的拍攝過程來得更加熟練及專業。這應該是因為阿爾弗雷德已經想像過非常多次他向亞瑟坦白的情境,而亞瑟總是說出相同的對白。
「我很抱歉,阿爾弗雷德。」亞瑟轉過頭說。
「因為你是個異性戀嗎?」阿爾弗雷德說。
「是的,我是。」亞瑟說。
「你怎麼確定你是個異性戀?」阿爾弗雷德帶點挑釁意味地問,「徹頭徹尾的?從出生以來就只想著女人?」
「這並不公平,阿爾弗雷德。」亞瑟說,「那你呢?你怎麼確定你是個同性戀?從出生以來就只想著男人?」
「我確定我不是那樣。」阿爾弗雷德從兩腿間抓起他的背包,「我從沒說過我是同性戀,亞瑟。」
他開了車門,再重重地甩上。阿爾弗雷德俯在開啟的車窗上,低頭對亞瑟說,「想想我說的話,亞瑟。我是因為你才這麼作的。」
然後他轉身離開,一如過往那樣,亞瑟手裡銜著菸目送他穿過公園,但這一次他知道阿爾弗雷德不會再回到他的副駕駛座了。他走下車,把這一支菸在夜風裡抽完,任菸霧飄向任何方向,最後發現它們總轉回自己身上。
那部片終究還是搞砸了。沒有砸得太徹底,但亞瑟輾轉聽說傑西後來飛去荷蘭,和他弟弟合夥經營一家性虐俱樂部,羅伯特則去了德里,轉行拍婚紗。他在色情影業又待了一陣子,在手下最後一個演員也決定退出以後,亞瑟賣了車,拉著隨身行李飛去美國。
初至異鄉,亞瑟深刻體認到自己與那群會穿裙子的男孩們混得太久了。他很快地以過往那份專業眼光找到了紐約的同志區,並泰然地在一家咖啡廳裡喝起午茶。不久以後,就有男孩與他搭訕。這不是他的目的,但有個當地人能說說話總是好的。然而馬修並不是個當地人,就像亞瑟也不是個同性戀。
「我知道。」馬修對他慎重而謹慎的宣示露出一個笑容,並不特別受到冒犯的模樣,「看得出來。」
馬修戴著一副細框眼鏡,一頭蓬鬆的淡金色短髮,眼睛是介於水藍與深紫之間的某種顏色,看來非常柔和。亞瑟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左手食指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握著茶匙的時候顯得很調和,但他最好別再深入評估馬修的其他可能表現,畢竟他已經離開那塊產業了。
「是嗎?」亞瑟回以一個微笑,「你們有雷達,是吧?」
「可以這樣說吧,我猜。」馬修對他說,「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至少我哥的雷達就很不準。他總是愛上異性戀男孩或同性戀女孩,我真不知道他怎麼了。」
「你有哥哥?」亞瑟把茶包從馬克杯裡拿出來,放在茶碟上,「我總覺得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某個人。」
「我長得像許多人,幸或不幸。」馬修自嘲地說,「我哥哥在倫敦讀書。」
「這麼巧,我也是倫敦人。」
「我聽得出來。」馬修再次笑了笑,「說不定你們認識,他的名字是阿爾弗雷德˙瓊斯。」
在退出成人影業之後,阿爾弗雷德˙瓊斯又愛上了兩個異性戀男孩與一個同性戀女孩。他成功地與其中兩個有過不滿三個月的親密關係,但最後一切還是結束了。他簡單地這麼結論,免除了亞瑟需要回話的尷尬感,但亞瑟一直不是個很懂得如何與朋友交談的人,因此他仍然支支吾吾地說,「那真…遺憾。」
「所以啦,我沒什麼改變,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阿爾弗雷德雙手一攤,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你呢?不再開車載著年輕男孩到處打砲了?」
「那真是段好時光。」亞瑟哼了一聲,啜飲著手中的淡啤酒,「不了,和男孩混得太久了。」
「那真可惜。」阿爾弗雷德故作遺憾地說,「我的性技巧可是成熟了不少,演技也好多了。」
「早洩的情況改善了嗎?」
「這個問題就有點太私人了。」
他們同時大笑出聲。旁人可能會誤以為他們是什麼多年不見的莫逆之交,亞瑟想,但就讓他們去猜吧。阿爾弗雷德自認沒有多大改變,亞瑟倒覺得這個男孩變了很多。雖然亞瑟比較熟悉的部份大多藏在衣服底下,但光是這套打扮就與過去的他判若兩人。
平時接送阿爾弗雷德工作時,他總是穿著牛仔褲與T恤,但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亞瑟才發現真正日常打扮的阿爾弗雷德有多麼不修邊幅。亞瑟在阿爾弗雷德下課必經的那條街上等他,抽了半包菸後才看見那個睡眼惺忪的男孩提著一個塑膠袋從轉角冒出頭來。
他穿著一條灰色的棉褲與州立大學的連身帽衫,頭上戴著一頂紐約洋基隊的球帽,亞瑟甚至不想多問那個沃瑪超市購物袋裡裝著什麼東西。阿爾弗雷德顯得很驚訝,在亞瑟熄掉香菸時,他把球帽拿了下來,塞進手上的塑膠袋裡。
亞瑟是來送支票的,面額上是阿爾弗雷德最後兩部片的片酬。阿爾弗雷德短暫地看了一眼,然後也把這玩意丟進塑膠袋裡。亞瑟聳聳肩,他的嘴唇看起來非常寂寞,在風裡磨擦著彼此,「嗯…這段時間合作愉快。」
「就這樣?」阿爾弗雷德問,口吻帶著明顯的不滿。
「如果你改變心意…」
「你會改變心意嗎?」
亞瑟把身體重心移到另一隻腳上,看著這個一頭亂髮的男孩,「我恐怕這不是心意的問題。」
「你大可把錢匯到我的帳戶裡。」阿爾弗雷德對他說,「你沒有其他話要說了嗎,亞瑟?」
「我很抱歉,阿爾弗雷德。」亞瑟說,「如果我造成你的任何誤解,我很抱歉。」
「別再找我了,亞瑟。」阿爾弗雷德下定決心似地搖搖頭,推開亞瑟的肩膀,越過他繼續向前走去,「永不。」
就亞瑟記憶所及,那很像是他被甩了,即使事實應該是正好相反,這很難說。他以為阿爾弗雷德不會想再見他,馬修卻飛快地寄來餐廳地址,如今也不得不去,亞瑟只得期望阿爾弗雷德帶著新男友一同前來。
他是單獨一人,亞瑟咬了咬嘴唇,而阿爾弗雷德卯足了勁對他揮手。他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襯衫,袖口捲到手肘上,銀色的皮帶扣環表面沒有任何刮痕,那雙咖啡色的皮鞋也光可鑑人。當阿爾弗雷德先行入座時,亞瑟注意到他的黑色後背包上別著一小塊彩虹旗。他自然地開啟話題,並不著痕跡地把焦點聚集在自己身上,因而亞瑟知道他過得不錯,但阿爾弗雷德似乎對任何情況皆感覺良好。
「你什麼時候來紐約的?」阿爾弗雷德問,用吸管攪著可樂裡的冰塊,與杯緣撞出細碎的聲響。
「兩天前。」亞瑟回答,「你呢?」
「也是前幾天。」阿爾弗雷德說,「回來過聖誕,和馬修一樣。」
「你們兄弟長得很像。」亞瑟說,但沒說馬修讓他想起了阿爾弗雷德。
「我們是雙胞胎。」阿爾弗雷德說,「亞瑟,你想來我家過聖誕嗎?應該會很好玩,法蘭西斯也會來。」
「法蘭西斯是誰?」
「你來了不就知道?」
亞瑟沉默了一會兒,用沾著啤酒杯外水珠的手掌抹了抹嘴唇,「阿爾弗雷德,我覺得…」
「亞瑟,我喜歡你。」阿爾弗雷德露出一個笑容,要亞瑟形容的話,那是個相當溫和的笑容,不帶任何欲望,也許也沒有任何期望,「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想這麼說了。我喜歡你這個人,很難說到底是喜歡你什麼地方,我也說不清楚。之前是我不對,你知道…我當時就只是個小伙子,還是個拍色情片的。我把很多事看得太絕對,想得太簡單。其實,我就只是想和你一起這樣喝酒聊天,可能的話一起過點節日,當然,不是我們兩個人,會有很多人來。我爸媽人都很好,你看我和馬修就知道了。」
他看著亞瑟有些尷尬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阿爾弗雷德以為他已經講得夠保守了。他又低頭喝起可樂,發現杯子裡只剩下冰塊。當他抬起頭時,看見亞瑟一口喝完了他最後的啤酒。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亞瑟把空酒杯放回桌面上,舉起手指把杯子往阿爾弗雷德的方向推了推,「謝謝你邀請我,阿爾弗雷德,我很願意去。」
「只是個聖誕聚會,不是世界大戰。」阿爾弗雷德笑著說,「你幹嘛一副要赴死的樣子?我可不會把你帶去某個會有穿著皮褲的男人鞭打你的印度皇宮。」
「這不好笑。」亞瑟跟著笑了出來,「那部片真是瞎透了,我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接,最後簡直和B級喜劇沒兩樣。」
「我從沒看過成品。」
「你想看嗎?」
「這是什麼意思?」阿爾弗雷德問,「你有帶在身上?」
「我當然沒帶在身上,我怎麼會帶那種東西在身上?」亞瑟說,「硬碟裡有,毛片和剪接過後的成品。」
「我想看毛片。」阿爾弗雷德說,「我想重溫一次你說『我應該踩阿爾弗雷德的陰莖或睪丸?!』的那一段。」
「我沒說過那句話。」亞瑟用手指指著阿爾弗雷德。
「看了就知道有沒有。」阿爾弗雷德大笑出聲,「怎麼樣?」
他們回到亞瑟的旅館房間,並不太遠,但此時也已經超過了晚上十一點。亞瑟把幾個洋芋片空包裝踢到櫃子底下,邊抱怨著紐約旅館清潔人員邊從隨身行李中找出他的硬碟。阿爾弗雷德推開他丟在床上的書與外套,先一步在床上坐了下來。
他坐在一個菸盒上,阿爾弗雷德抬起他的大腿,把紅色包裝的幸運星輕輕拋到床的另一頭去。
「你抽幸運星?」阿爾弗雷德抬起眉毛,「還真是老派啊。」
「原本想戒了。在機場看見,不知怎麼的又買了。」亞瑟把硬碟接上他的筆記型電腦,花了幾分鐘找到那份久遠的檔案,「準備好,瓊斯,來欣賞一下你當年的英姿。」
亞瑟把螢幕轉到阿爾弗雷德的位置,又調整了一下音量,然後在他身旁坐下。他下意識地想伸手拿菸,卻被阿爾弗雷德抓住了手腕。
「這裡是室內。」阿爾弗雷德挑起眉,「我去拿罐酒。」
他理所當然地拿了兩罐回來,亞瑟又開始碎嘴地抱怨房間冰箱裡的啤酒有多麼昂貴,阿爾弗雷德只是拉開拉環喝了起來,亞瑟也跟著照做。他們重溫起那冗長的拍攝過程,似乎所有的拍片現場都是這樣,大部份的時間皆耗在等待,而阿爾弗雷德記得要在那其間維持勃起狀態有多麼困難。
他們肩並著肩躺在床上,把啤酒罐放在肚子上,雙眼盯著那個十五吋的螢幕。就像是一對一起看足球賽的好哥兒們,亞瑟想著,除了他們現在一起看的是男同志A片,還是他們曾經一起拍過的片子。畫面有點暗,這時還沒正式開拍,攝影機被移來移去,連工作人員們也入了鏡。
『這傢伙是誰?』他們聽見羅伯特這麼說,亞瑟也不知道這一段有被側錄下來,看來約翰完全忘了另一台牆邊的攝影機一直在運轉,『上次那個呢?』
『他回印度了。嘿,聽我說,今天這一個是我最喜歡的,可以對他好點?把比較硬的戲刪掉,怎麼樣?』
亞瑟咳了幾聲,偷瞄了阿爾弗雷德一眼,但阿爾弗雷德並沒有在看他,只是繼續看著影片。
『那得扣錢,你知道的。』
『好,我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阿爾弗雷德轉過頭,看見亞瑟顯得有點困窘,或是他的酒量變差了,因為他的臉頰有些泛紅,「你給我的金額是全的,亞瑟,你自己貼給我的嗎?」
亞瑟沒有反駁或承認這個假設,他遲疑了一會兒後說,「這麼久以前的事,我早忘了。」
「我是你最喜歡的一個。」阿爾弗雷德打趣地撞了撞亞瑟的肩膀,「這是真的嗎?」
「我對每個人都這樣說。」亞瑟瞪了他一眼,「我是個經紀人,別忘了。」
阿爾弗雷德滿意地把枕頭立起來,以更舒服地躺在床上,聽著傑西重新念他那段拉丁文。他真不知道這一段為什麼要重拍這麼多次,會有任何看成人影片的人在乎他有沒有念錯任何一個字的重音嗎?
亞瑟雙腿交疊地躺在他身邊,手指在自己的皮帶扣環上輕輕敲著。同志情色影片對一個異性戀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刺激效果,也還沒到他自己出場的時間。亞瑟的呼吸頻率很穩定,阿爾弗雷德幾乎以為他就要睡著了。影片來到亞瑟與羅伯特討價還價的部份,這的確是完整的毛片,連亞瑟換衣服的畫面也毫無缺漏地錄了下來,阿爾弗雷德發現自己忍不住勃起了。
他有些尷尬地抓起床單,並自言自語地表示房裡有點冷。亞瑟沒有回應他,阿爾弗雷德稍微撐起身體,看見亞瑟完全閉上了雙眼,他於是又掀開那床薄被。阿爾弗雷德爬下床闔起電腦螢幕,往浴室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後又回頭,從亞瑟手中輕輕抽出啤酒空罐,丟在房間的垃圾桶裡。
「真沒想到會再見到你。」阿爾弗雷德在房裡繞了半圈,最後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隨手翻弄著亞瑟放在桌上的旅遊指南,「我原本想忘了你,可是好像沒有辦法。」
他把那本近乎全新的旅遊指南丟回桌上,走到亞瑟身邊,並輕輕嘆了口氣,「重來一次吧,讓我們當朋友,最普通的那種。我們可以一起看球,一起喝酒,這一次我會努力不要搞砸,這一次我會努力…不要太喜歡你。」
阿爾弗雷德用力揉了揉他酸澀的眼睛,擦掉那些幾乎要湧出來的眼淚。他拍了拍臉頰,再度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在阿爾弗雷德走得夠遠之前,他聽見背後傳來床墊與棉被磨擦的聲音。聲音很小,在阿爾弗雷德耳中卻像雷聲一樣清楚。
「我又搞砸了,是嗎?」阿爾弗雷德沒有回頭,而亞瑟也沒有回答他。亞瑟走在地毯上的腳步很輕,直到他的手覆上阿爾弗雷德的肩膀,阿爾弗雷德才發現他已經走到自己身邊來,他幾乎跳了起來。
「嚇到你了?」亞瑟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我剛睡著了?」
「…對。」阿爾弗雷德遲疑了幾秒鐘,「看起來是那樣。」
「抱歉。八成是時差的關係。」亞瑟看了看錶,「這麼晚了,你今晚要留下來嗎?」
阿爾弗雷德考慮了一下,著實地考慮。就在他準備回絕亞瑟時,亞瑟先開口說了話,「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什麼意思?」阿爾弗雷德問。
「你知道我為什麼離開成人片界嗎?」亞瑟問,並在看見阿爾弗雷德直率地搖頭以後繼續說,「那是因為…我發現我好像無法再秉持我一貫的專業度了。」
「那指的是?」
亞瑟非常不足兇狠地瞪了阿爾弗雷德一眼,「聽不懂這麼明白的暗示究竟是你的問題,還是所有雙性戀都這個樣子?讓我換個方式說,阿爾弗雷德,在我們異性戀的世界裡,這指的是『你今晚要和我上床嗎?』」
「但是,如果,」阿爾弗雷德結結巴巴地說,「你和我上床的話,你就不是異性戀了。」
「噢,是啊,是啊,這還真是重要啊。」亞瑟模仿著他咬到自己舌頭的模樣,忍無可忍地靠近阿爾弗雷德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來看看這會有多慘。」
亞瑟先把左手放在阿爾弗雷德的右肩上,再把右手放在阿爾弗雷德的左肩上。邊喃喃自語著「不敢相信我要這麼作」,邊把嘴貼上阿爾弗雷德的嘴唇。經過屏氣凝神的幾秒鐘後,亞瑟緩緩張開眼睛,看見阿爾弗雷德也在看著他。
「怎樣?」亞瑟沒好氣地說。
「你吻技好差。」阿爾弗雷德結論道。
「從沒人敢對我這樣說。」亞瑟放下他的右手,摟住阿爾弗雷德的腰,「吸一口氣。」
在阿爾弗雷德真正吸進任何空氣前亞瑟便吻住了他,阿爾弗雷德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亞瑟的鼻尖輕輕從他鼻翼擦過,雙唇輕重適切地來回於唇間,以及溫柔舔弄著各種想像不到的位置的舌頭,讓阿爾弗雷德在感到不能更加親暱時極度地想要更多。他的褲襠很快再度撐了起來,頂在亞瑟的大腿上。
「怎麼樣?」亞瑟帶點驕傲地離開了他,「還想和我當普通朋友就好?」
「我到床上回答你,怎麼樣?」阿爾弗雷德雙手摟住亞瑟的腰,讓他貼緊自己的身體。在行動間他絆到亞瑟的腿,於是與亞瑟一起摔在床上。阿爾弗雷德伸直右手,避免整個人跌在亞瑟身上,但亞瑟撥開了那隻手,於是他還是撲在了亞瑟身上。
「我的天啊。」亞瑟掙扎地說,「你真他媽的重。」
阿爾弗雷德爬起來,看見自己的手原來壓到了亞瑟的菸盒。注意到亞瑟如此寶貝那包菸讓阿爾弗雷德突然其來地醋意大發,他抓起那包被壓扁的幸運星,一手扔到床頭櫃上。
「你幹嘛?」亞瑟扭過頭,關心他的菸盒掉在哪兒,而阿爾弗雷德讓他再度轉了回來,與自己重新親吻起來。
亞瑟很快就不再在意他的菸,甚至比阿爾弗雷德更早忘了這回事。在阿爾弗雷德挺起上身脫掉襯衫時,他發現那包幸運星已經滑到地上去了,但他一點兒也不在意。當亞瑟帶著淡淡菸味的手指碰觸著他的嘴唇時,阿爾弗雷德毫不遲疑地握住了那隻手。你在這兒,阿爾弗雷德想著,我哪裡還需要那玩意兒。
Lucky Strike
他試著插進去,但太緊了,這是第二次從旁邊滑開。他看見亞瑟露出一個不太滿意的表情,幾乎讓他軟了下來。阿爾弗雷德深吸一口氣,握住陰莖磨擦了幾下,增加他的興奮度。亞瑟用嘴型對他說「用力一點!」,而阿爾弗雷德試著不要再去看他。他緊盯著那狹窄的洞口,然後再次嘗試──仍然沒有進去,導演終於忍無可忍地喊卡。
亞瑟走到阿爾弗雷德身邊,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臉,遞給他一罐低卡可樂。阿爾弗雷德意興闌珊地接了過來。
「休息一下。」亞瑟對他說,隨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別太在意。」
在阿爾弗雷德拉開可樂罐拉環時,他聽見亞瑟在門外與製片爭辯的聲音。他們早有共識,這是一場很青澀的戲。不來太多花樣,不玩多P,只是兩個高中生在車庫裡純情地幹。但亞瑟並不滿意馬汀的表現。
「噢,拜託,蓋瑞。」亞瑟用手背在蓋瑞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這不代表你真的得找一個沒經驗的捕手上場,阿爾弗雷德也不是什麼高中生。」
「我們不能找高中生來拍,如果你忘了。」蓋瑞不耐煩地說,「你恐怕也忘了,你家的瓊斯也很青澀,我不管這是不是他的賣點,他待會最好給我好好插進去。」
「去跟馬汀說!」亞瑟朝走廊另一頭大吼,好像忘了阿爾弗雷德與馬汀都還在這裡,並尷尬地朝對方看了一眼,「那沒那麼難吧!」
像是過去那樣,亞瑟把他的迷你休旅車停在公園的另一側,然後點起菸,準備目送阿爾弗雷德穿過公園回家。時節正轉入秋天,樹葉還沒變色。但今晚風大,亞瑟把香菸放到腰部以下的位置,並轉了個方向,以免菸霧往阿爾弗雷德的方向撲去。
他知道蓋瑞不甚滿意,阿爾弗雷德也知道,但兩個男孩都沒多說什麼。阿爾弗雷德從後座窗戶裡拉出他的背包,越過車頂看著亞瑟。正當他想說些什麼時,亞瑟的手機響了。他一手銜著菸靠在車頂,低頭看著在夜裡發亮的液晶螢幕。在接通來電的同時,亞瑟朝阿爾弗雷德動了動手指,指示他早些回去。阿爾弗雷德把背包掛上肩膀,看著亞瑟轉過身去,靠在車體上開始說話,知道自己得過上好一段時間才會再見到這個人。
當阿爾弗雷德第一次在一個有陽光的地方見到亞瑟時,他們約在布里克斯頓的一間當地酒吧裡。亞瑟穿著一件帶白色圓點的黑色襯衫,帶點應有的拘促解釋了他所任職的產業。縱然有些爭議性,但獲利頗豐,亞瑟手腕上那隻漂亮的玫瑰金歐米茄很好地證實了他的話。最後,他表示如果阿爾弗雷德願意加入的話,他們會五五分帳。
這聽起來很公平,至少當下阿爾弗雷德是那麼覺得的。考慮到阿爾弗雷德還在學,他可以只做兼職。那代表一個月頂多只有兩到三部,或者更少,而他唯一的風險就只有在同志酒吧中被認出來,亞瑟甚至不認為那算是一種「風險」。亞瑟的口才並不算太好,這種差事本也不是那麼容易受到說服,但亞瑟捲起他的袖子,一口喝完了他最後的淡啤酒,然後問坐在他對面的阿爾弗雷德,「你會想要…試試看嗎?」
他們爬上這層建築的頂樓,穿過一扇隔音效果良好的鐵門,來到一間散佈著攝影器材與各種雜物的大房間。這應該是某個與臥房打通的客廳,採光良好,在角落放著一台巨大但老舊的電視機。阿爾弗雷德翻動著櫃子上的光碟片匣以轉移他的焦慮,亞瑟則嫻熟地開始與走進這間房間的其他男人對談。在他們簡單而迅速地達成某種協議後,亞瑟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然後帶著阿爾弗雷德走進最底端的一間小房間。
「好啦,來吧。」他拍了拍阿爾弗雷德的肩膀,與他一起看著坐在那張床上的赤裸男孩,「順序是他幫你口交,你再幫他口交,然後你插進去,最後要射在嘴裡。」
「別擔心,我會在一旁提醒你換位的時間。」注意到阿爾弗雷德僵硬的表情,亞瑟拉過一張椅子,並安穩地坐了下來,掏出他的智慧型手機,開始打起字來,「結束後,我請你吃頓好的。隨你想吃什麼。」
阿爾弗雷德把托盤放在桌上,眼睛盯著以完美比例擺置的漢堡、薯條與大杯可樂,午餐的金三角,一隻手從後口袋裡拉出正在震動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名字讓他差點沒把塞進嘴裡的薯條吐出來。
在阿爾弗雷德抓起可樂大口灌下哽在喉頭的薯條時,亞瑟的來電斷了。他痛苦地按下回撥鍵,轉入了語音信箱。就在阿爾弗雷德準備放棄時,亞瑟又打了進來。
「哪位?」亞瑟不耐煩地問,阿爾弗雷德只得咳嗽回應,「哈囉?」
「你打給我。」阿爾弗雷德又吸了幾口可樂,「我是阿爾弗雷德。」
「噢,阿爾弗雷德。」亞瑟聽起來輕鬆了一些,「嗯,我知道這有點趕…但你今天晚上會有空嗎?」
「今天晚上?」阿爾弗雷德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亞瑟從來沒發給他這麼密集的片約,他忍不住想到這可能是其他事,任何的其他事,「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這個月是十勝節。」亞瑟說,「印度一年到底有幾百個節日?總之,今晚有場戲要拍,七點半。你可以來緊急支援一下嗎?」
阿爾弗雷德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他的午餐一眼。「呃…」
「我會請你吃晚餐,」亞瑟又補了一句,「拜託?」
他閉上眼睛,在眼瞼下翻了個白眼。阿爾弗雷德甚至不想多問影片細節,不想承認自己會如此溫順地把頭塞進斷頭台,以及另外一些地方。他單手拿起托盤,肩膀垮了下來,「七點半。」
亞瑟在五點五十九分準時把車開到定點。他沒有馬上看見阿爾弗雷德,因而熄了引擎,打算下車來抽支菸。他沒對他說過,他不喜歡亞瑟抽菸,尤其不喜歡他一換再換廠牌,那給阿爾弗雷德一種不穩定的感覺。他在亞瑟點起菸以後走過去,亞瑟便只吸了一口,隨即壓熄在路口餐廳外的垃圾筒上。
毫不意外地,亞瑟選了一間裝潢保守的酒吧,但堅持這兒的炸魚薯條是全倫敦最好的,正如店門口的招牌所示。他握著兩杯黑麥啤酒回來,神情輕鬆地對阿爾弗雷德笑了笑,是他面對夜間第一杯酒時的慣常笑容。他一口氣便先喝了半杯。
「噢,對了。」經過五分鐘的沉默後,亞瑟終於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注意到阿爾弗雷德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我該先跟你解釋一下待會兒的情節。」
「沒關係。」阿爾弗雷德聳聳肩,心思並沒真的放在稍晚的工作上,「現場導演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了。」
「是沒錯,但是…」亞瑟往右方看了一眼,那兒有一桌正在接吻的年輕情侶,「這部片原本不是要給你的,阿爾弗雷德,它比較…比較強烈一點。」
「那是什麼意思?」阿爾弗雷德問。
「你知道什麼是皮繩愉虐嗎?」亞瑟稍微壓低了上身,盯著阿爾弗雷德的雙眼發問。而阿爾弗雷德希望他不是那麼認真的說出那四個字。
「我突然想到我今晚其實有事。」
「等一下,聽我講完。」亞瑟抓住了阿爾弗雷德的手腕,把他硬是拉回椅子上,「這沒那麼難,真的,你甚至不太會感到痛,也不需要任何演技,還可以拿到加給的片酬,全是你的份,我一分都不會抽。」
「我不要!我不喜歡那一套!」阿爾弗雷德抗議,「而且那跟錢沒關係。」
亞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繼續說下去,「好吧,阿爾弗雷德,我知道這跟你一貫的戲路不搭,但我會盡量幫你,好嗎?」
「你要怎麼幫我…?」阿爾弗雷德質疑地看著他。
「我會幫你和導演盡量協調看看。」亞瑟避重就輕地說,而就在此時,他們的炸魚薯條終於送了上來。他敦促著阿爾弗雷德多吃一些,邊把自己盤裡的炸薯條叉了一半到對方的盤子裡,堅持他的演員需要多一點體力應付接下來的工作。
亞瑟曾經向他解釋過自己走進這一行的緣由,相當粗略且戲劇性地,亞瑟表示,這是因為他讀過戲劇系。他原本想當演員,但他面對鏡頭會緊張,因為他不喜歡別人透過另一層東西看他。想當然地,他也不喜歡拍照,於是丟了他在學期間可能是最好的舞台劇機會,因為宣傳照實在照得太爛了。在此之後,他做過票亭收費員、酒吧調酒師、漢堡店員工、葬儀社司機與一小段時間的客座樂手,某天在家時,突然靈機一動地想到他可以當同志A片演員經紀人。
亞瑟堅持這個結論具有高度的邏輯性,他指的是,他有半個戲劇學位,從十二歲起就以充沛且穩定的步調累積著他的成人影片閱聽資歷。他宣稱自己能從一個眼神看出任何人在鏡頭裡高潮的模樣是否誘人,並從一個步伐的距離與速率判斷一個人能否能在十五分鐘內轉換超過五種體位。阿爾弗雷德對此存疑,但亞瑟至今替他接的片子也確實皆處於他的能力與忍受範圍以內,可能除了這一支。
阿爾弗雷德很快知道為什麼這支片子原本派給了他的印度男孩,因為這是一部所謂的時代劇,如果成人片也有戲種分類的話。從佈景看來,阿爾弗雷德猜測這是一個印度帝國殖民了英格蘭的幻想世界,直到他們叫他跪下。
「他的膚色不對。」羅伯特走到亞瑟身旁,稍微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上次那個呢?」
「他回印度參加節慶了。」亞瑟把羅伯特拉到房間另一頭去,「抱歉,是我的疏忽,但我們可以刪點戲嗎?把ATM刪掉?」
羅伯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那不是很重要,也可以用剪的。但他聽話嗎?」
「可以啦。」亞瑟有些心虛地說,「但他需要提詞。」
「好,」羅伯特朝正站在立鏡前著裝的另一個男孩伸出手,「傑西,你今天換拍檔,幫他提詞。」
「噢。」傑西扣緊他緊致的黑色小背心,漫不經心地朝阿爾弗雷德的方向看了一眼,「好。」
那個傑西看起來滿友善的,阿爾弗雷德想著,他有雙像是亞瑟的綠眼睛,不過比亞瑟還要瘦上一圈,而且頭髮是棕色的。有個人把一塊黑色皮革遞給他,並要他穿上,阿爾弗雷德在手裡翻弄了幾圈才意會過來這原來是一件短褲,並在前方開著異常大的洞。
這裡沒有更衣間,阿爾弗雷德也只好在原地脫掉衣褲。傑西揉著眼睛走到佈景裡,在那張鋪著廉價獸皮的扶手椅上坐下。阿爾弗雷德注意到他手中拿著一柄馬鞭。先前遞給他皮褲的男人又走了過來,這一次把一副面具罩在他臉上,阿爾弗雷德現在了解亞瑟為什麼說他不需要任何演技了。
阿爾弗雷德沒有看得很仔細,但這應該不是超級英雄會戴的那種面具。造型介於貓女那種性感眼罩與中東版型的防毒面罩之間,再加上一些閃亮亮的裝飾以增添古典的氣質。有個人在他背後說,「要上綁了」,然後阿爾弗雷德的雙手便在背後交叉著縛了起來。面具並沒有遮住他的眼睛,阿爾弗雷德可以看見亞瑟站在一旁看著他,就像過去那樣,但他今晚看來特別憂心。
那個傑西看起來剛嗑過藥,亞瑟心神不定地想著,他可能會隨時昏過去,那麼今晚就不用拍了,他與阿爾弗雷德也不用負擔任何毀約金。也許他早該提早過來把傑西打昏,藏在後車廂,一切都會比較簡單。約翰數到三,然後打板,傑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說了一段阿爾弗雷德聽不懂的話。後來阿爾弗雷德才知道那是拉丁文,而傑西其實是個主修語言學的碩士生,但這些都與當下的挑戰沒有太大關係。傑西走到他面前,在阿爾弗雷德的左臉上甩了一鞭。
「嘿!」亞瑟脫口而出,在發現自己打斷了攝影以後,禮貌地放低了音量,「好像有點…太大力了。」
羅伯特奇怪地看了亞瑟一眼,然後把眼神轉回攝影機上,「從這個鏡頭再來一次,阿爾弗雷德往前跪一點。」
阿爾弗雷德聽話地用雙膝往前移動幾步,直到羅伯特點了點頭,約翰拿著板子過來。這一次,傑西沒有馬上用上鞭子。他繞到阿爾弗雷德背後,右腳踏上了他的背,直到阿爾弗雷德兩邊的肩膀都壓在地毯上。他在阿爾弗雷德右腹側落下一鞭,看著阿爾弗雷德可憐地縮了縮身體。
亞瑟快步走到羅伯特身邊,小聲地說,「那聽起來很痛。」
「你閉嘴好嗎,亞瑟。」羅伯特揮了揮手示意他走開一點。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傑西用英文對阿爾弗雷德說,並用鞭子頂了頂他的上臂,「你想要我這樣鞭打著你整晚?」
阿爾弗雷德花了一點時間才了解傑西是在幫他提詞,於是他跟著說,「我想要你這樣鞭打我整晚。」
鞭子再次打在相同的位置,亞瑟知道那是因為這樣比較好拍攝,但還是覺得阿爾弗雷德的右腰泛起明顯的紅腫。傑西又反覆甩了幾鞭,並用靴底磨蹭著阿爾弗雷德的肩胛骨。就在亞瑟覺得他又該開口干涉時,傑西終於離開了阿爾弗雷德背上。
他回頭向羅伯特看了一眼,羅伯特沒有要停止拍攝的意思,於是傑西抓著阿爾弗雷德的頭髮,讓他再度挺起上半身。
「為什麼你還沒有勃起?」傑西踩著阿爾弗雷德的左腿,用皮鞭隨意擦弄著皮褲縫隙間的性器,「過來吸他。」
然後他們才發現山姆沒來。主人的一號奴隸,很明顯地睡過了頭。羅伯特憤怒地咒罵那些沒有經紀人的兼職男孩,總是如此地不自量力,而亞瑟表示他們現在就要走了。
「這不關我們的事。」亞瑟精準地指出這個事實,並開始替阿爾弗雷德把面罩給剝下來,「我們可以下周再回來,等你們都準備好了。」
「少來了,亞瑟,你並沒有這麼置身事外。」羅伯特對他說,「今天交不出毛片,我們全都會違約,包括你與你的演員,更別說是個替身的。」
「那就刪掉山姆的戲。」亞瑟說。
「不行,一定得有兩個。」羅伯特說,「亞瑟,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可以戴面具,沒人認得出你。」
「他媽的,我是經紀人,不是演員。」
「傑西也不是什麼演員,他是上翻譯字幕的。」
「我管他是不是上字幕的。」亞瑟終於解開了阿爾弗雷德手上的繩結,「我們要走了。」
「等等。」羅伯特從攝影機後走出來,面有難色地說,「可以協調。」
亞瑟垂著肩膀,手裡拿著一支低溫蠟燭,恨透了「協調」這個字。羅伯特要他挺起胸膛,更帶些虐待狂的氣勢,亞瑟只瞪了他一眼。他們最後決定讓傑西扮演一號奴隸,反正他會戴著面具,應該不容易看出主人與一號奴隸其實是同一個人。亞瑟則出借脖子以下的身體扮演主人,對話與表情都可以事後再剪接回去。
他確定這會是一部爛片,即使用成人時代劇的標準來看都是部爛片,但看在工資的份上,亞瑟用他平時點菸的打火機點燃了那支蠟燭。在打板以後,他小心地把燭油淋在阿爾弗雷德的胸口上。
阿爾弗雷德皺起眉頭,讓亞瑟感到一些罪惡感,但阿爾弗雷德勃起了。
羅伯特立刻說,「亞瑟,快踩他。」
「什麼?」亞瑟舉起另一隻手表示他的困惑,「踩誰?」
「阿爾弗雷德。」羅伯特說,「然後把燭油滴在傑西的肚子上。」
「我哪能一次做這麼多事?」亞瑟問。
「傑西就能。」羅伯特說。
「那叫他來做好了。」亞瑟作勢要放下手中的蠟燭。
「好吧,算了。」羅伯特讓步地說,「你踩阿爾弗雷德就好了。」
於是亞瑟慢慢地把他的左腳放在阿爾弗雷德的膝蓋上。
「不是那裡。」羅伯特說。
「你又沒說是哪裡!」亞瑟回嘴。
「你第一次跟拍性虐片嗎?柯克蘭?」羅伯特說,「還會有哪裡?」
亞瑟作出想要勒死羅伯特的表情,心裡暗暗期望這雙靴子的底夠厚。就像是踩一張踏鞋墊,亞瑟告訴自己,但覺得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比喻。他曾經說過「這沒那麼難」之類的話嗎?他絕對應該收回來一千遍。亞瑟吸了一口氣,一腳踩在阿爾弗雷德的睪丸上。
阿爾弗雷德發出一聲呻吟,嚇得亞瑟立刻把腳縮了回來。傑西用眼神給了他一個暗示,但亞瑟看不懂。他於是彎下身替阿爾弗雷德口交,以維持他的興奮度。亞瑟尷尬地站在他們身邊,不確定自己應該擺出什麼姿勢。他當然不是第一次跟拍性虐片,但他哪裡會去注意那些技巧?亞瑟無辜地想著,我可是個完全的異性戀。
這件事實曾經讓阿爾弗雷德非常、非常驚訝,到了亞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驚訝的程度。他頻繁穿梭於蘇活與其他區塊的同志酒吧,那當然是在物色演員;他車上隨處塞著片子,那是他演員的作品,此外,他也當然應該知道其他人都在拍些什麼東西。至於他為什麼只做男同志片,亞瑟理所當然地說,那是為了維持他的專業度,以免自己和任何一個客戶搞起來。
不知為何,那段記憶此時突然浮上亞瑟腦海。我可沒和客戶搞在一起,亞瑟頭皮發麻地想著,不過是在他身上滴滴燭油而已。就在這個時候,阿爾弗雷德的精液射在他的皮靴上。
阿爾弗雷德一直是他手下一名不錯的演員,體格勻稱,臉蛋也好看,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早洩了。他們曾經試過在戲前抹些麻痺的藥,但那讓他完全無法勃起。亞瑟相信這個問題應該會隨著經驗的增長而改善,在那之前他們則得多剪接幾次。
傑西把手從阿爾弗雷德的陰莖上移開,避免繼續刺激他高潮後敏感的性器。他們讓攝影機從兩個方向捕捉這一段畫面,然後結束這一場。這實在不太刺激,但羅伯特想他們只得將就了。亞瑟迫不及待地剝掉自己身上這套緊繃又濕黏的戲服,注意到阿爾弗雷德那兒居然又站了起來。這是他的另一個優點,但在此時實在不太適宜。
「我們可以把下一場也拍了。」羅伯特如此評論。
「不。」亞瑟乾脆地回絕他,再度開始鬆開阿爾弗雷德手腕的繩子,「我們下周見。晚安。」
他們在一片靜默中回到阿爾弗雷德學區的那個公園,全程沒人說話,就連亞瑟那總是響個不停的手機也沒發出任何聲音。每當攝影結束,亞瑟會立刻取消靜音,但今晚他完全把這回事忘得一乾二淨,就連從巷口衝出的腳踏車也沒讓亞瑟發出習慣性的咒罵。
阿爾弗雷德也覺得十分尷尬,但亞瑟刻意保持沉默讓這一切變得更加尷尬。他想說些什麼別的,但不希望他們撞上任何東西。亞瑟的手指快速地敲打著方向盤,太過頻繁地去握排檔桿然後又放開,阿爾弗雷德懷疑任何除了引擎運作的聲音都會讓他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們正襟危坐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亞瑟不知道阿爾弗雷德為什麼還不下車,總有人得做些什麼。他在儀表板後頭摸到他的菸盒,就在亞瑟準備打開車門抽支菸時,阿爾弗雷德對他說,「我不想再拍了。」
亞瑟轉回身體,把車門關了起來,「…下次不會是這種片,我保證。」
「這跟哪種片沒關係,我就是不想再拍了。」
「我知道你今天很累。」亞瑟說,「你回去好好休息,考慮一下。」
「我真的不想拍了,亞瑟。」阿爾弗雷德眼神堅定地看著他,直到亞瑟嘆出一口氣。
「我可以知道原因嗎?」亞瑟打開菸盒,從裡頭抽出一支菸咬在嘴上,「錢太少?太累?對手不夠好看?我覺得我把你照顧得挺不錯,阿爾弗雷德,一直以來。」
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在他面前點燃菸頭,車內漫起一股他熟悉的菸草味,是他第一次在蘇活那間舞廳見到亞瑟時,他手指上的那種味道。
「你想知道的是我離開的原因,還是我進來的原因?」阿爾弗雷德說,「亞瑟,我是因為你才拍的。」
亞瑟正視著車前窗,雙手交疊在方向盤正上方,緩緩地吐出一口菸霧。這一定不是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的演員這樣說,不知道為什麼,阿爾弗雷德有這樣的感覺。他們像是在演出一段排演過很多次的電影場景,所有的動作與表情,都比一小時前真槍實彈的拍攝過程來得更加熟練及專業。這應該是因為阿爾弗雷德已經想像過非常多次他向亞瑟坦白的情境,而亞瑟總是說出相同的對白。
「我很抱歉,阿爾弗雷德。」亞瑟轉過頭說。
「因為你是個異性戀嗎?」阿爾弗雷德說。
「是的,我是。」亞瑟說。
「你怎麼確定你是個異性戀?」阿爾弗雷德帶點挑釁意味地問,「徹頭徹尾的?從出生以來就只想著女人?」
「這並不公平,阿爾弗雷德。」亞瑟說,「那你呢?你怎麼確定你是個同性戀?從出生以來就只想著男人?」
「我確定我不是那樣。」阿爾弗雷德從兩腿間抓起他的背包,「我從沒說過我是同性戀,亞瑟。」
他開了車門,再重重地甩上。阿爾弗雷德俯在開啟的車窗上,低頭對亞瑟說,「想想我說的話,亞瑟。我是因為你才這麼作的。」
然後他轉身離開,一如過往那樣,亞瑟手裡銜著菸目送他穿過公園,但這一次他知道阿爾弗雷德不會再回到他的副駕駛座了。他走下車,把這一支菸在夜風裡抽完,任菸霧飄向任何方向,最後發現它們總轉回自己身上。
那部片終究還是搞砸了。沒有砸得太徹底,但亞瑟輾轉聽說傑西後來飛去荷蘭,和他弟弟合夥經營一家性虐俱樂部,羅伯特則去了德里,轉行拍婚紗。他在色情影業又待了一陣子,在手下最後一個演員也決定退出以後,亞瑟賣了車,拉著隨身行李飛去美國。
初至異鄉,亞瑟深刻體認到自己與那群會穿裙子的男孩們混得太久了。他很快地以過往那份專業眼光找到了紐約的同志區,並泰然地在一家咖啡廳裡喝起午茶。不久以後,就有男孩與他搭訕。這不是他的目的,但有個當地人能說說話總是好的。然而馬修並不是個當地人,就像亞瑟也不是個同性戀。
「我知道。」馬修對他慎重而謹慎的宣示露出一個笑容,並不特別受到冒犯的模樣,「看得出來。」
馬修戴著一副細框眼鏡,一頭蓬鬆的淡金色短髮,眼睛是介於水藍與深紫之間的某種顏色,看來非常柔和。亞瑟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左手食指上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握著茶匙的時候顯得很調和,但他最好別再深入評估馬修的其他可能表現,畢竟他已經離開那塊產業了。
「是嗎?」亞瑟回以一個微笑,「你們有雷達,是吧?」
「可以這樣說吧,我猜。」馬修對他說,「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至少我哥的雷達就很不準。他總是愛上異性戀男孩或同性戀女孩,我真不知道他怎麼了。」
「你有哥哥?」亞瑟把茶包從馬克杯裡拿出來,放在茶碟上,「我總覺得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某個人。」
「我長得像許多人,幸或不幸。」馬修自嘲地說,「我哥哥在倫敦讀書。」
「這麼巧,我也是倫敦人。」
「我聽得出來。」馬修再次笑了笑,「說不定你們認識,他的名字是阿爾弗雷德˙瓊斯。」
在退出成人影業之後,阿爾弗雷德˙瓊斯又愛上了兩個異性戀男孩與一個同性戀女孩。他成功地與其中兩個有過不滿三個月的親密關係,但最後一切還是結束了。他簡單地這麼結論,免除了亞瑟需要回話的尷尬感,但亞瑟一直不是個很懂得如何與朋友交談的人,因此他仍然支支吾吾地說,「那真…遺憾。」
「所以啦,我沒什麼改變,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阿爾弗雷德雙手一攤,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你呢?不再開車載著年輕男孩到處打砲了?」
「那真是段好時光。」亞瑟哼了一聲,啜飲著手中的淡啤酒,「不了,和男孩混得太久了。」
「那真可惜。」阿爾弗雷德故作遺憾地說,「我的性技巧可是成熟了不少,演技也好多了。」
「早洩的情況改善了嗎?」
「這個問題就有點太私人了。」
他們同時大笑出聲。旁人可能會誤以為他們是什麼多年不見的莫逆之交,亞瑟想,但就讓他們去猜吧。阿爾弗雷德自認沒有多大改變,亞瑟倒覺得這個男孩變了很多。雖然亞瑟比較熟悉的部份大多藏在衣服底下,但光是這套打扮就與過去的他判若兩人。
平時接送阿爾弗雷德工作時,他總是穿著牛仔褲與T恤,但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亞瑟才發現真正日常打扮的阿爾弗雷德有多麼不修邊幅。亞瑟在阿爾弗雷德下課必經的那條街上等他,抽了半包菸後才看見那個睡眼惺忪的男孩提著一個塑膠袋從轉角冒出頭來。
他穿著一條灰色的棉褲與州立大學的連身帽衫,頭上戴著一頂紐約洋基隊的球帽,亞瑟甚至不想多問那個沃瑪超市購物袋裡裝著什麼東西。阿爾弗雷德顯得很驚訝,在亞瑟熄掉香菸時,他把球帽拿了下來,塞進手上的塑膠袋裡。
亞瑟是來送支票的,面額上是阿爾弗雷德最後兩部片的片酬。阿爾弗雷德短暫地看了一眼,然後也把這玩意丟進塑膠袋裡。亞瑟聳聳肩,他的嘴唇看起來非常寂寞,在風裡磨擦著彼此,「嗯…這段時間合作愉快。」
「就這樣?」阿爾弗雷德問,口吻帶著明顯的不滿。
「如果你改變心意…」
「你會改變心意嗎?」
亞瑟把身體重心移到另一隻腳上,看著這個一頭亂髮的男孩,「我恐怕這不是心意的問題。」
「你大可把錢匯到我的帳戶裡。」阿爾弗雷德對他說,「你沒有其他話要說了嗎,亞瑟?」
「我很抱歉,阿爾弗雷德。」亞瑟說,「如果我造成你的任何誤解,我很抱歉。」
「別再找我了,亞瑟。」阿爾弗雷德下定決心似地搖搖頭,推開亞瑟的肩膀,越過他繼續向前走去,「永不。」
就亞瑟記憶所及,那很像是他被甩了,即使事實應該是正好相反,這很難說。他以為阿爾弗雷德不會想再見他,馬修卻飛快地寄來餐廳地址,如今也不得不去,亞瑟只得期望阿爾弗雷德帶著新男友一同前來。
他是單獨一人,亞瑟咬了咬嘴唇,而阿爾弗雷德卯足了勁對他揮手。他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襯衫,袖口捲到手肘上,銀色的皮帶扣環表面沒有任何刮痕,那雙咖啡色的皮鞋也光可鑑人。當阿爾弗雷德先行入座時,亞瑟注意到他的黑色後背包上別著一小塊彩虹旗。他自然地開啟話題,並不著痕跡地把焦點聚集在自己身上,因而亞瑟知道他過得不錯,但阿爾弗雷德似乎對任何情況皆感覺良好。
「你什麼時候來紐約的?」阿爾弗雷德問,用吸管攪著可樂裡的冰塊,與杯緣撞出細碎的聲響。
「兩天前。」亞瑟回答,「你呢?」
「也是前幾天。」阿爾弗雷德說,「回來過聖誕,和馬修一樣。」
「你們兄弟長得很像。」亞瑟說,但沒說馬修讓他想起了阿爾弗雷德。
「我們是雙胞胎。」阿爾弗雷德說,「亞瑟,你想來我家過聖誕嗎?應該會很好玩,法蘭西斯也會來。」
「法蘭西斯是誰?」
「你來了不就知道?」
亞瑟沉默了一會兒,用沾著啤酒杯外水珠的手掌抹了抹嘴唇,「阿爾弗雷德,我覺得…」
「亞瑟,我喜歡你。」阿爾弗雷德露出一個笑容,要亞瑟形容的話,那是個相當溫和的笑容,不帶任何欲望,也許也沒有任何期望,「第一次見面時我就想這麼說了。我喜歡你這個人,很難說到底是喜歡你什麼地方,我也說不清楚。之前是我不對,你知道…我當時就只是個小伙子,還是個拍色情片的。我把很多事看得太絕對,想得太簡單。其實,我就只是想和你一起這樣喝酒聊天,可能的話一起過點節日,當然,不是我們兩個人,會有很多人來。我爸媽人都很好,你看我和馬修就知道了。」
他看著亞瑟有些尷尬地調整了一下坐姿,阿爾弗雷德以為他已經講得夠保守了。他又低頭喝起可樂,發現杯子裡只剩下冰塊。當他抬起頭時,看見亞瑟一口喝完了他最後的啤酒。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亞瑟把空酒杯放回桌面上,舉起手指把杯子往阿爾弗雷德的方向推了推,「謝謝你邀請我,阿爾弗雷德,我很願意去。」
「只是個聖誕聚會,不是世界大戰。」阿爾弗雷德笑著說,「你幹嘛一副要赴死的樣子?我可不會把你帶去某個會有穿著皮褲的男人鞭打你的印度皇宮。」
「這不好笑。」亞瑟跟著笑了出來,「那部片真是瞎透了,我不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接,最後簡直和B級喜劇沒兩樣。」
「我從沒看過成品。」
「你想看嗎?」
「這是什麼意思?」阿爾弗雷德問,「你有帶在身上?」
「我當然沒帶在身上,我怎麼會帶那種東西在身上?」亞瑟說,「硬碟裡有,毛片和剪接過後的成品。」
「我想看毛片。」阿爾弗雷德說,「我想重溫一次你說『我應該踩阿爾弗雷德的陰莖或睪丸?!』的那一段。」
「我沒說過那句話。」亞瑟用手指指著阿爾弗雷德。
「看了就知道有沒有。」阿爾弗雷德大笑出聲,「怎麼樣?」
他們回到亞瑟的旅館房間,並不太遠,但此時也已經超過了晚上十一點。亞瑟把幾個洋芋片空包裝踢到櫃子底下,邊抱怨著紐約旅館清潔人員邊從隨身行李中找出他的硬碟。阿爾弗雷德推開他丟在床上的書與外套,先一步在床上坐了下來。
他坐在一個菸盒上,阿爾弗雷德抬起他的大腿,把紅色包裝的幸運星輕輕拋到床的另一頭去。
「你抽幸運星?」阿爾弗雷德抬起眉毛,「還真是老派啊。」
「原本想戒了。在機場看見,不知怎麼的又買了。」亞瑟把硬碟接上他的筆記型電腦,花了幾分鐘找到那份久遠的檔案,「準備好,瓊斯,來欣賞一下你當年的英姿。」
亞瑟把螢幕轉到阿爾弗雷德的位置,又調整了一下音量,然後在他身旁坐下。他下意識地想伸手拿菸,卻被阿爾弗雷德抓住了手腕。
「這裡是室內。」阿爾弗雷德挑起眉,「我去拿罐酒。」
他理所當然地拿了兩罐回來,亞瑟又開始碎嘴地抱怨房間冰箱裡的啤酒有多麼昂貴,阿爾弗雷德只是拉開拉環喝了起來,亞瑟也跟著照做。他們重溫起那冗長的拍攝過程,似乎所有的拍片現場都是這樣,大部份的時間皆耗在等待,而阿爾弗雷德記得要在那其間維持勃起狀態有多麼困難。
他們肩並著肩躺在床上,把啤酒罐放在肚子上,雙眼盯著那個十五吋的螢幕。就像是一對一起看足球賽的好哥兒們,亞瑟想著,除了他們現在一起看的是男同志A片,還是他們曾經一起拍過的片子。畫面有點暗,這時還沒正式開拍,攝影機被移來移去,連工作人員們也入了鏡。
『這傢伙是誰?』他們聽見羅伯特這麼說,亞瑟也不知道這一段有被側錄下來,看來約翰完全忘了另一台牆邊的攝影機一直在運轉,『上次那個呢?』
『他回印度了。嘿,聽我說,今天這一個是我最喜歡的,可以對他好點?把比較硬的戲刪掉,怎麼樣?』
亞瑟咳了幾聲,偷瞄了阿爾弗雷德一眼,但阿爾弗雷德並沒有在看他,只是繼續看著影片。
『那得扣錢,你知道的。』
『好,我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阿爾弗雷德轉過頭,看見亞瑟顯得有點困窘,或是他的酒量變差了,因為他的臉頰有些泛紅,「你給我的金額是全的,亞瑟,你自己貼給我的嗎?」
亞瑟沒有反駁或承認這個假設,他遲疑了一會兒後說,「這麼久以前的事,我早忘了。」
「我是你最喜歡的一個。」阿爾弗雷德打趣地撞了撞亞瑟的肩膀,「這是真的嗎?」
「我對每個人都這樣說。」亞瑟瞪了他一眼,「我是個經紀人,別忘了。」
阿爾弗雷德滿意地把枕頭立起來,以更舒服地躺在床上,聽著傑西重新念他那段拉丁文。他真不知道這一段為什麼要重拍這麼多次,會有任何看成人影片的人在乎他有沒有念錯任何一個字的重音嗎?
亞瑟雙腿交疊地躺在他身邊,手指在自己的皮帶扣環上輕輕敲著。同志情色影片對一個異性戀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刺激效果,也還沒到他自己出場的時間。亞瑟的呼吸頻率很穩定,阿爾弗雷德幾乎以為他就要睡著了。影片來到亞瑟與羅伯特討價還價的部份,這的確是完整的毛片,連亞瑟換衣服的畫面也毫無缺漏地錄了下來,阿爾弗雷德發現自己忍不住勃起了。
他有些尷尬地抓起床單,並自言自語地表示房裡有點冷。亞瑟沒有回應他,阿爾弗雷德稍微撐起身體,看見亞瑟完全閉上了雙眼,他於是又掀開那床薄被。阿爾弗雷德爬下床闔起電腦螢幕,往浴室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後又回頭,從亞瑟手中輕輕抽出啤酒空罐,丟在房間的垃圾桶裡。
「真沒想到會再見到你。」阿爾弗雷德在房裡繞了半圈,最後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隨手翻弄著亞瑟放在桌上的旅遊指南,「我原本想忘了你,可是好像沒有辦法。」
他把那本近乎全新的旅遊指南丟回桌上,走到亞瑟身邊,並輕輕嘆了口氣,「重來一次吧,讓我們當朋友,最普通的那種。我們可以一起看球,一起喝酒,這一次我會努力不要搞砸,這一次我會努力…不要太喜歡你。」
阿爾弗雷德用力揉了揉他酸澀的眼睛,擦掉那些幾乎要湧出來的眼淚。他拍了拍臉頰,再度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在阿爾弗雷德走得夠遠之前,他聽見背後傳來床墊與棉被磨擦的聲音。聲音很小,在阿爾弗雷德耳中卻像雷聲一樣清楚。
「我又搞砸了,是嗎?」阿爾弗雷德沒有回頭,而亞瑟也沒有回答他。亞瑟走在地毯上的腳步很輕,直到他的手覆上阿爾弗雷德的肩膀,阿爾弗雷德才發現他已經走到自己身邊來,他幾乎跳了起來。
「嚇到你了?」亞瑟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我剛睡著了?」
「…對。」阿爾弗雷德遲疑了幾秒鐘,「看起來是那樣。」
「抱歉。八成是時差的關係。」亞瑟看了看錶,「這麼晚了,你今晚要留下來嗎?」
阿爾弗雷德考慮了一下,著實地考慮。就在他準備回絕亞瑟時,亞瑟先開口說了話,「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什麼意思?」阿爾弗雷德問。
「你知道我為什麼離開成人片界嗎?」亞瑟問,並在看見阿爾弗雷德直率地搖頭以後繼續說,「那是因為…我發現我好像無法再秉持我一貫的專業度了。」
「那指的是?」
亞瑟非常不足兇狠地瞪了阿爾弗雷德一眼,「聽不懂這麼明白的暗示究竟是你的問題,還是所有雙性戀都這個樣子?讓我換個方式說,阿爾弗雷德,在我們異性戀的世界裡,這指的是『你今晚要和我上床嗎?』」
「但是,如果,」阿爾弗雷德結結巴巴地說,「你和我上床的話,你就不是異性戀了。」
「噢,是啊,是啊,這還真是重要啊。」亞瑟模仿著他咬到自己舌頭的模樣,忍無可忍地靠近阿爾弗雷德面前,深吸了一口氣,「好吧,來看看這會有多慘。」
亞瑟先把左手放在阿爾弗雷德的右肩上,再把右手放在阿爾弗雷德的左肩上。邊喃喃自語著「不敢相信我要這麼作」,邊把嘴貼上阿爾弗雷德的嘴唇。經過屏氣凝神的幾秒鐘後,亞瑟緩緩張開眼睛,看見阿爾弗雷德也在看著他。
「怎樣?」亞瑟沒好氣地說。
「你吻技好差。」阿爾弗雷德結論道。
「從沒人敢對我這樣說。」亞瑟放下他的右手,摟住阿爾弗雷德的腰,「吸一口氣。」
在阿爾弗雷德真正吸進任何空氣前亞瑟便吻住了他,阿爾弗雷德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亞瑟的鼻尖輕輕從他鼻翼擦過,雙唇輕重適切地來回於唇間,以及溫柔舔弄著各種想像不到的位置的舌頭,讓阿爾弗雷德在感到不能更加親暱時極度地想要更多。他的褲襠很快再度撐了起來,頂在亞瑟的大腿上。
「怎麼樣?」亞瑟帶點驕傲地離開了他,「還想和我當普通朋友就好?」
「我到床上回答你,怎麼樣?」阿爾弗雷德雙手摟住亞瑟的腰,讓他貼緊自己的身體。在行動間他絆到亞瑟的腿,於是與亞瑟一起摔在床上。阿爾弗雷德伸直右手,避免整個人跌在亞瑟身上,但亞瑟撥開了那隻手,於是他還是撲在了亞瑟身上。
「我的天啊。」亞瑟掙扎地說,「你真他媽的重。」
阿爾弗雷德爬起來,看見自己的手原來壓到了亞瑟的菸盒。注意到亞瑟如此寶貝那包菸讓阿爾弗雷德突然其來地醋意大發,他抓起那包被壓扁的幸運星,一手扔到床頭櫃上。
「你幹嘛?」亞瑟扭過頭,關心他的菸盒掉在哪兒,而阿爾弗雷德讓他再度轉了回來,與自己重新親吻起來。
亞瑟很快就不再在意他的菸,甚至比阿爾弗雷德更早忘了這回事。在阿爾弗雷德挺起上身脫掉襯衫時,他發現那包幸運星已經滑到地上去了,但他一點兒也不在意。當亞瑟帶著淡淡菸味的手指碰觸著他的嘴唇時,阿爾弗雷德毫不遲疑地握住了那隻手。你在這兒,阿爾弗雷德想著,我哪裡還需要那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