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uble Life
...and all that you can't leave behind
雖然亞瑟不知道廚房大叔的房間,但是他大概可以猜出來會在哪一區,這要歸功於他為了求生存訓練出來的觀察力。洪水災難過後他沒有錢,沒有親戚,好一陣子只能靠偷竊維生。他覺得自己搞不好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因為他竟然沒被抓到過!一開始他跟幾個孩子一起行動,後來他不喜歡他們便開始單獨動手。他也有效地利用這些錢在一些災害沒那麼嚴重的區域租地方睡覺一邊打零工,所以才有辦法上這艘船去尋找其它殘存的陸地。
暗夜中亞瑟沒有任何照明工具,而且為了節省能源,整艘船除了必要的導航燈外幾乎燈全都熄了。亞瑟只能靠著微薄的月光在甲板上跑到第二艙房的入口。如果他沒猜錯,廚房大叔的房間會在第二艙房的第三層;第二艙房住的通常是船工,而第三層是之前用餐時從大叔與人的交談中推敲出來的。接下來要如何找到阿爾弗雷德,真的要看上帝了。
他打開艙門,鑽進這個黑洞當中。
亞瑟摸著樓梯扶手,謹慎的踏步,心裡算著應該到了第三層了,在一片漆黑裡他甚至看不見自己的五指。所以他乾脆閉上眼減低恐懼的情緒,手摸著牆壁,靠觸覺數著自己自己大概經過了幾間房。這樣黑暗的地方十分寧靜,所以亞瑟想如果阿爾弗雷德真的在這裡,而且他有腦子的話,應該會盡力用出聲響吵別人。
就快走到走廊的轉角了,突然一個開門聲讓亞瑟整個人嚇到,僵在原地不敢亂動。那人拿著手電筒手上拎著一包不知道什麼東西轉近左邊的走廊而且沒有發現他,亞瑟鬆了一口氣,聽著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亞瑟暗忖那人恐怕一時不會回來。於是他迅速的經過那扇門,彎進右邊的走廊。
雖然他曾經在第二艙房打掃過,但是他沒進過這些房間。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忍不住想偷偷打開剛剛離去的人的房間看看。他的口袋裡有著一些開鎖的道具,只要這些鎖不是電子鎖他都有把握能打開。他壓制著害怕的心情,要自己冷靜行動,很幸運的他沒用半分鐘就把門打開了,他得意地笑了笑。
室內的格局很小,一張床,一張小桌子,還有一個大櫃子。看到那個櫃子亞瑟突然笑不出來了。
如果阿爾弗雷德被丟到櫃子裡,那不管他怎樣製造噪音,都不太可能被發現。
但或許...或許這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太多。亞瑟發現自己在顫抖。廚房大叔就算再喜歡阿爾弗雷德,抓他要做什麼?大叔的兒子長的跟他很像,所以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麼吧?
但是...
亞瑟的冷汗直流。
但是誰都知道,長年在海上的人都需要發洩。沒有情愛成分,就只是是生理需求罷了。而像他們這樣的少年會是很好的目標,他們能反抗但是還不夠強壯,上次他就算使出了很多打架的髒手段,也只能跟對方打平。但上次是因為那個傢伙真的太頑強吧,亞瑟想安定自己的心神,那個頭頭又壯又高,看起來就曾經玩過職業摔角。
阿爾弗雷德打起架來也不會比自己弱,只是非常有可能被信任的人欺騙。他不是沒有提防心,畢竟大家都出來混這麼久了;只是這一切都非常地難說。也許阿爾弗雷德被要脅、或者大叔會趁他沒注意的時候將他擊昏...
腳步聲又從遠而近傳來,亞瑟連忙退出房間回到右邊走廊上等待回來的那人關上門。
坐在右邊走廊的樓梯間,亞瑟止不住顫抖。他腦袋裡不斷重播第一天遇見阿爾弗雷德的情景,那個男孩伸出手對他友善的笑,像是一顆小太陽般閃耀他拿到什麼好東西都會與自己分享,雖然這改變不了他是個KY小鬼的事實。
阿爾弗雷德其實很關心他,他會注意到他的身體狀況,偶爾神經接上了還是會說出一些溫暖的好話。而自己不可否認的也喜歡他的陪伴,這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孤獨一人。他想為阿爾弗雷德做點什麼。他必須為這個對他好的男孩做點什麼。亞瑟想著阿爾弗雷德也許現在十分無助,也許他已經---
他豁然起身。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除了阿爾弗雷德。因為該死的溫室效應他失去了他的家人,他的國家,他生存的土地。而他從小懼怕海水,他總覺得這漫漫無邊的水會將他的生存慾望淹沒,到那個時候他就真的完全地消失了。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有個金髮綠眼的人溫柔地看著他對他說了一些話,在他還來不及明白他在說什麼時候那個人就掉到深深的海底,再也看不見。做完夢後他哭著醒來,他覺得非常非常地傷心,像是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這麼悲傷且不幸的事情了。那個人還有很多事想做,很多話想說,但是他沒辦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因為吐出來的字句都變成了泡沫,漂到海水表面時便破裂消失。
他不要這樣。他不想與那個金髮綠眼的人一樣帶著遺憾消失。
今晚他會救出阿爾弗雷德;也許之後他們會被丟進海裡,但他想阿爾弗雷德不會怪他。他就是知道。
亞瑟決定將消防警鈴打破,他預想人們都會走出房間,那時他可以趁混亂中去房間裡搜尋。但是首先他必須先製造真正的煙霧與火光,又控制在不致於燒了整艘船的情況下,不然這些人們只會以為警鈴系統壞了而馬上回房。他口袋裡除了餐刀還有著一小盒火柴,他在黑暗中行走找尋一個適當、偏離房間較遠的區域,他脫掉自己穿在襯衫裡的背心放到地上,又把牆上張貼的一些公告紙張隨手扯下來,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開始縱火。火燒得很快,靠著火光亞瑟走到消防警鈴旁,用力按下,然後自己躲進角落裡。
鈴聲大作,不一會兒就有人打開房間探出頭,有人驚呼高叫,越來越多的人開門出來觀看,連第二層的人都下來視察了。亞瑟趁亂挑了幾間門沒有闔上的房間看了看,第一步就是打開櫃子以確認阿爾弗雷德在不在裡面。
忽然他的的眼角餘光看見那個廚房大叔衣衫不整地從從左數過來第五間房走出來,他內心一凜,連忙偷偷摸摸地接近他的目標房間。大叔的房間意外地乾淨整潔,亞瑟打開櫃子卻沒發現任何人。
亞瑟心跳漏了一拍,阿爾弗雷德不在這裡。不在這裡...
他的腦子一團亂,唯一的線索好像也斷了。但是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吁...」
很小聲,很微弱,像是從地底下傳來...
亞瑟趴到地板上仔細聽,然後他注意到地上有一個很淺的印子,他翻開地毯,看到一個把手。亞瑟抓起把手使盡的拉,裡頭的碰撞聲更激烈,亞瑟的心跳也越加快速---
夾層被打開了,亞瑟又恐懼又緊張,然後他看到褲子被脫了一半的阿爾弗雷德正在死命扭動著。阿爾弗雷德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他看起來很狼狽,嘴巴也被口啣綁住。亞瑟連忙將阿爾弗雷德撈起來,但這個小鬼比他重,他決定先將他手上的皮帶解開讓他有辦法自己抓著他起來。阿爾弗雷德蔚藍的雙眼充滿血絲,他緊緊盯著亞瑟。
「你等一下,我馬上鬆綁你的手!」亞瑟將上半身探入夾層,翻過阿爾弗雷德將他背對自己,然後專注地解開綁著阿爾弗雷德的皮帶。好不容易阿爾弗雷德雙手恢復自由,他馬上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口啣。
「操他老子的!」他開始尖叫,「他媽的那傢伙下地獄去吧!」
「我知道。」亞瑟終於有心情微笑,但很快地就回覆緊張的神情,「你站得起來嗎?」
「我需要一把小刀砍斷這他媽的繩子!」
亞瑟拿出自己的餐刀,雖然不夠銳利但這時也只能湊合著用。阿爾弗雷德專心於鬆綁自己的腳,亞瑟則是不斷地抬頭張望深怕那個該下地獄的傢伙回來。
「好了。」
阿爾弗雷德的雙腳終於能自由活動,他扯上自己的褲子穿好。亞瑟拉著他幫助他跳上來後,阿爾弗雷德馬上緊緊擁抱亞瑟。
「亞瑟、亞瑟...!」
「好了好了,我在這裡,然後我們現在要快走。」
還來不及步出房門就迎頭撞上那該死的大漢。亞瑟反射性的將阿爾弗雷德護在身後,面前的人稍稍驚訝了一下,不過他馬上笑了起來。
「真是感人的友情。」
「讓開。」亞瑟低吼。
那人沒有讓步的打算,他伸手揪起亞瑟的領子,「你真像一隻好吃的小兔子。老實說,看到你們倆我就食慾大開。」
「放開亞瑟!」阿爾弗雷德衝上前對著他亂踢,亞瑟趁機用手肘撞了一下大漢的腹部,疼痛讓他鬆開了手。於是阿爾弗雷德馬上抓起亞瑟的手往外頭衝。門外的眾人還在討論起火原因,突然被兩個小伙子衝出打斷,後頭還跟著廚師追著他們。
「攔住他們!」廚師大喊,「這兩個壞小子這幾天來偷了不少糧食!」
眾人一聽紛紛加入追捕的行列,只有少數幾人回過頭睡他們的覺。亞瑟覺得自己從沒跑得這麼快過,也不知道自己能跑的像是在飛一樣。阿爾弗雷德照理說應該比他更疲憊,但他拉著他的手堅定不移地直到甲板的盡頭。
然後他們回過頭。
船上的人幾乎都聚集到甲板上了,最後頭是那位該下地獄的廚師,亞瑟覺得那傢伙絕對是發瘋了。
「阿爾弗雷德過來,你犯的錯比較少,可以讓你繼續留在船上。」他蠱惑地說著。亞瑟看著站在眼前的這群人,感覺阿爾弗雷德握著他的手鬆了。但很快他發現阿爾弗雷德只是轉換握住的方式,現在他們兩人十指交扣。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心底前所未有地踏實。
「我會跟亞瑟在一起。」阿爾弗雷德的回答聲音沙啞但堅定。
「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這艘船就容不下你們。」
亞瑟盯著阿爾弗雷德的側臉。阿爾弗雷德仍舊直視前方,亞瑟猜不出他現在想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希望阿爾弗雷德活著。
「不,不要離開。」阿爾弗雷德抓緊他的手,「如果你現在鬆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永遠...」
但是,我們又活不到永遠。亞瑟想,但他決定照著阿爾弗雷德的話做。於是他也說話了。
「我們會在一起。」
聽到這句話阿爾弗雷德笑了。笑的像是長久以來的心願終於完成,純粹地高興著。亞瑟不明白為何他會這樣激動,阿爾弗雷德只是轉頭看他,雙眼在黑夜裡濕潤地閃著光。
亞瑟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在某個聖母院看到的故事。
聖經裡說耶穌在三日三夜過後復活,他一路見了抹大拉的瑪麗亞,見了他的門徒,但十二門徒中之一的多馬沒有和他們在一起。所以其他的門徒將已經看見了主的事告訴多馬。
多馬對他們說:「除非我親眼看見他手上的釘痕,並用我的指頭摸那釘痕,用我的手摸他的勒旁,我絕對不信。」
之後多馬親眼看到上帝顯現,他驚呼:「我的主,我的上帝!」
耶穌說:「你因為看見了我才信嗎?那些沒有看見而信的是多麼有福啊!」
他又將阿爾弗雷德的手更抓緊了一些。即使我看不見你,我也相信你。
上帝說他會陪伴他的選民直至世界末日,亞瑟不相信有世界末日這回事,他認為充其量只是所有人類都消失罷了。但總有什麼會存活下來。比如說那些看不到、只能感受到的東西。又或許世界末日根本就無關毀滅,它指的是個人生命的盡頭。
阿爾弗雷德說,「等一下你最好吸一大口氣。」
亞瑟不耐煩地回答,「你才別沈下去。」
於是他們手牽手,像是黑夜裡失速的流星往大海墜落。
***
水裡的音速比空氣還快喔你知不知道亞瑟你總是反對我的意見天氣好熱阿我釣了魚你要不要吃太妃糖
明明小時候那麼可愛你這個不看氣氛發言的笨蛋哈哈哈哈亞瑟你真是有夠囉唆巧克力那是什麼所以你是騙我的我不相信你讓我再說一句話沒什麼好解釋你不能這樣一切都太慢了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
***
清醒過來的時候亞瑟以為自己在某個遙遠的夢境裡面,然後那個夢裡有兩個阿爾弗雷德。
一個大概是青年樣子的他,另一個是他熟悉他。慢慢地他的視野清晰起來,他認出有兩個影子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晃動。阿爾弗雷德將寬大乾燥的手掌覆到自己的頭上,很溫暖。
當亞瑟忍不住閉上眼又想睡去時,另一隻略小一點但同樣溫暖的手接著覆了上來。他滿足地喟嘆一聲,好奇地睜開眼,發現那還是阿爾弗雷德的手。他困難地揉揉眼,發現自己眼前真的站著兩個阿爾弗雷德。
「他應該沒問題了。」大的那個爽朗地笑著,而他熟悉的阿爾弗雷德,那個略矮一點的傢伙高興地看著自己。
「亞瑟!猜猜看我們現在在哪裡?」
「嗯...在哪裡?」
「在美洲!」阿爾弗雷德興奮地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亞瑟困惑了一會兒,「美洲...美/國...阿爾弗雷德?」
「嗯?」面前的兩人紛紛回應。
「他是在叫我!」小一點的阿爾弗雷德宣示,青年尷尬地笑了笑,「抱歉。」
亞瑟發現他蔚藍的雙眼跟阿爾弗雷德一樣澄澈。
那青年好像決定要離開房間,在臨走之前他交代阿爾弗雷德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的亞瑟會好起來的。」他微笑著說,然後就離開了。
阿爾弗雷德馬上湊上來抱住亞瑟,等到外人走了他才放下心來。
「...我還以為,你真的打算離開我。」
「我們是怎麼獲救的?」
「很剛好,那傢伙的巡邏艦開到我們跳海的區域,也還好那時我們已經離美洲很近了。」
「唔嗯。」
「要吃點什麼嗎?這裡除了司康餅之外都還不錯!」阿爾弗雷德親暱的用鼻尖磨蹭亞瑟的臉頰,這讓亞瑟覺得很不習慣。
「你別靠這麼近啦。」
「為什麼?你都告白過了。」
「我什麼時候告白了?」
「要跳船的時候。」
「我記得我好像只是說,我們會在一起而已。」
「那就是了。」阿爾弗雷德嘻皮笑臉地說,「我不接受反悔!」
「你這個笨蛋!」亞瑟有氣無力地罵了一聲,「我想繼續睡了」
阿爾弗雷德也鑽上床然後抱著亞瑟不放。
亞瑟聞到他身上是清爽的梔子花香味,有點熟悉,很懷念。於是他抓過被子像是無數個曾經的午後一樣為他們倆蓋上。
他想自己或許之後會克服對海的恐懼,他不會再沈下去。因為這次他不會是一個人。
懷抱這樣的莫名念頭,亞瑟往夢的深處自由潛去。
fin
--
因為想著『我不要倫敦沈沒』!所以寫了這一篇文章。
阿爾應該是還沒被怎樣,不過就算已經被怎樣亞瑟也不會改變態度。
文中引用的聖經部分是在巴黎聖母院裡看到的,
若有誤還請指正。
也許以下的解釋會有點畫蛇添足,不過還是想大略的解釋一下...
篇名Double Life(雙重人生)其實是想寫半架空的假設---
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與自己十分相似的人,並且過著普通的人生?
既然亞瑟與阿爾都是國家,那構成他們的國民之中非常可能會有那樣一位相似的存在吧。
而國家土地(身體)會因為氣候變遷而消亡,但人民是可以遷徙的,這樣想來如果那另一個『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也算是本身生命與記憶的延續。
大阿爾明白這一點,所以亞瑟消失以後他沒有非常頹喪,他盡他能力所及的救人,也許
能幫助到另一個亞瑟也說不定。
雖然另一個自己終究不是自己,但如果能懷抱希望與悲傷走下去,到世界末日那一天也能
對著重要的人非常自豪地說:看,我真的是個英雄吧。
另外,小亞瑟懼怕海水是因為另一個自己(大亞瑟)將會被水淹沒,都是有因果關連的。
同理,小阿爾在跳海時會那樣激動,也是因為受到大阿爾心願的影響。
希望這樣的解釋可以減輕一點難過的情緒...
...and all that you can't leave behind
雖然亞瑟不知道廚房大叔的房間,但是他大概可以猜出來會在哪一區,這要歸功於他為了求生存訓練出來的觀察力。洪水災難過後他沒有錢,沒有親戚,好一陣子只能靠偷竊維生。他覺得自己搞不好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因為他竟然沒被抓到過!一開始他跟幾個孩子一起行動,後來他不喜歡他們便開始單獨動手。他也有效地利用這些錢在一些災害沒那麼嚴重的區域租地方睡覺一邊打零工,所以才有辦法上這艘船去尋找其它殘存的陸地。
暗夜中亞瑟沒有任何照明工具,而且為了節省能源,整艘船除了必要的導航燈外幾乎燈全都熄了。亞瑟只能靠著微薄的月光在甲板上跑到第二艙房的入口。如果他沒猜錯,廚房大叔的房間會在第二艙房的第三層;第二艙房住的通常是船工,而第三層是之前用餐時從大叔與人的交談中推敲出來的。接下來要如何找到阿爾弗雷德,真的要看上帝了。
他打開艙門,鑽進這個黑洞當中。
亞瑟摸著樓梯扶手,謹慎的踏步,心裡算著應該到了第三層了,在一片漆黑裡他甚至看不見自己的五指。所以他乾脆閉上眼減低恐懼的情緒,手摸著牆壁,靠觸覺數著自己自己大概經過了幾間房。這樣黑暗的地方十分寧靜,所以亞瑟想如果阿爾弗雷德真的在這裡,而且他有腦子的話,應該會盡力用出聲響吵別人。
就快走到走廊的轉角了,突然一個開門聲讓亞瑟整個人嚇到,僵在原地不敢亂動。那人拿著手電筒手上拎著一包不知道什麼東西轉近左邊的走廊而且沒有發現他,亞瑟鬆了一口氣,聽著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亞瑟暗忖那人恐怕一時不會回來。於是他迅速的經過那扇門,彎進右邊的走廊。
雖然他曾經在第二艙房打掃過,但是他沒進過這些房間。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忍不住想偷偷打開剛剛離去的人的房間看看。他的口袋裡有著一些開鎖的道具,只要這些鎖不是電子鎖他都有把握能打開。他壓制著害怕的心情,要自己冷靜行動,很幸運的他沒用半分鐘就把門打開了,他得意地笑了笑。
室內的格局很小,一張床,一張小桌子,還有一個大櫃子。看到那個櫃子亞瑟突然笑不出來了。
如果阿爾弗雷德被丟到櫃子裡,那不管他怎樣製造噪音,都不太可能被發現。
但或許...或許這一切都只是自己想太多。亞瑟發現自己在顫抖。廚房大叔就算再喜歡阿爾弗雷德,抓他要做什麼?大叔的兒子長的跟他很像,所以應該不會對他做什麼吧?
但是...
亞瑟的冷汗直流。
但是誰都知道,長年在海上的人都需要發洩。沒有情愛成分,就只是是生理需求罷了。而像他們這樣的少年會是很好的目標,他們能反抗但是還不夠強壯,上次他就算使出了很多打架的髒手段,也只能跟對方打平。但上次是因為那個傢伙真的太頑強吧,亞瑟想安定自己的心神,那個頭頭又壯又高,看起來就曾經玩過職業摔角。
阿爾弗雷德打起架來也不會比自己弱,只是非常有可能被信任的人欺騙。他不是沒有提防心,畢竟大家都出來混這麼久了;只是這一切都非常地難說。也許阿爾弗雷德被要脅、或者大叔會趁他沒注意的時候將他擊昏...
腳步聲又從遠而近傳來,亞瑟連忙退出房間回到右邊走廊上等待回來的那人關上門。
坐在右邊走廊的樓梯間,亞瑟止不住顫抖。他腦袋裡不斷重播第一天遇見阿爾弗雷德的情景,那個男孩伸出手對他友善的笑,像是一顆小太陽般閃耀他拿到什麼好東西都會與自己分享,雖然這改變不了他是個KY小鬼的事實。
阿爾弗雷德其實很關心他,他會注意到他的身體狀況,偶爾神經接上了還是會說出一些溫暖的好話。而自己不可否認的也喜歡他的陪伴,這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孤獨一人。他想為阿爾弗雷德做點什麼。他必須為這個對他好的男孩做點什麼。亞瑟想著阿爾弗雷德也許現在十分無助,也許他已經---
他豁然起身。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除了阿爾弗雷德。因為該死的溫室效應他失去了他的家人,他的國家,他生存的土地。而他從小懼怕海水,他總覺得這漫漫無邊的水會將他的生存慾望淹沒,到那個時候他就真的完全地消失了。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有個金髮綠眼的人溫柔地看著他對他說了一些話,在他還來不及明白他在說什麼時候那個人就掉到深深的海底,再也看不見。做完夢後他哭著醒來,他覺得非常非常地傷心,像是這個世界再也沒有這麼悲傷且不幸的事情了。那個人還有很多事想做,很多話想說,但是他沒辦法再說出任何一句話,因為吐出來的字句都變成了泡沫,漂到海水表面時便破裂消失。
他不要這樣。他不想與那個金髮綠眼的人一樣帶著遺憾消失。
今晚他會救出阿爾弗雷德;也許之後他們會被丟進海裡,但他想阿爾弗雷德不會怪他。他就是知道。
亞瑟決定將消防警鈴打破,他預想人們都會走出房間,那時他可以趁混亂中去房間裡搜尋。但是首先他必須先製造真正的煙霧與火光,又控制在不致於燒了整艘船的情況下,不然這些人們只會以為警鈴系統壞了而馬上回房。他口袋裡除了餐刀還有著一小盒火柴,他在黑暗中行走找尋一個適當、偏離房間較遠的區域,他脫掉自己穿在襯衫裡的背心放到地上,又把牆上張貼的一些公告紙張隨手扯下來,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開始縱火。火燒得很快,靠著火光亞瑟走到消防警鈴旁,用力按下,然後自己躲進角落裡。
鈴聲大作,不一會兒就有人打開房間探出頭,有人驚呼高叫,越來越多的人開門出來觀看,連第二層的人都下來視察了。亞瑟趁亂挑了幾間門沒有闔上的房間看了看,第一步就是打開櫃子以確認阿爾弗雷德在不在裡面。
忽然他的的眼角餘光看見那個廚房大叔衣衫不整地從從左數過來第五間房走出來,他內心一凜,連忙偷偷摸摸地接近他的目標房間。大叔的房間意外地乾淨整潔,亞瑟打開櫃子卻沒發現任何人。
亞瑟心跳漏了一拍,阿爾弗雷德不在這裡。不在這裡...
他的腦子一團亂,唯一的線索好像也斷了。但是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吁...」
很小聲,很微弱,像是從地底下傳來...
亞瑟趴到地板上仔細聽,然後他注意到地上有一個很淺的印子,他翻開地毯,看到一個把手。亞瑟抓起把手使盡的拉,裡頭的碰撞聲更激烈,亞瑟的心跳也越加快速---
夾層被打開了,亞瑟又恐懼又緊張,然後他看到褲子被脫了一半的阿爾弗雷德正在死命扭動著。阿爾弗雷德雙手雙腳都被綁住了,他看起來很狼狽,嘴巴也被口啣綁住。亞瑟連忙將阿爾弗雷德撈起來,但這個小鬼比他重,他決定先將他手上的皮帶解開讓他有辦法自己抓著他起來。阿爾弗雷德蔚藍的雙眼充滿血絲,他緊緊盯著亞瑟。
「你等一下,我馬上鬆綁你的手!」亞瑟將上半身探入夾層,翻過阿爾弗雷德將他背對自己,然後專注地解開綁著阿爾弗雷德的皮帶。好不容易阿爾弗雷德雙手恢復自由,他馬上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口啣。
「操他老子的!」他開始尖叫,「他媽的那傢伙下地獄去吧!」
「我知道。」亞瑟終於有心情微笑,但很快地就回覆緊張的神情,「你站得起來嗎?」
「我需要一把小刀砍斷這他媽的繩子!」
亞瑟拿出自己的餐刀,雖然不夠銳利但這時也只能湊合著用。阿爾弗雷德專心於鬆綁自己的腳,亞瑟則是不斷地抬頭張望深怕那個該下地獄的傢伙回來。
「好了。」
阿爾弗雷德的雙腳終於能自由活動,他扯上自己的褲子穿好。亞瑟拉著他幫助他跳上來後,阿爾弗雷德馬上緊緊擁抱亞瑟。
「亞瑟、亞瑟...!」
「好了好了,我在這裡,然後我們現在要快走。」
還來不及步出房門就迎頭撞上那該死的大漢。亞瑟反射性的將阿爾弗雷德護在身後,面前的人稍稍驚訝了一下,不過他馬上笑了起來。
「真是感人的友情。」
「讓開。」亞瑟低吼。
那人沒有讓步的打算,他伸手揪起亞瑟的領子,「你真像一隻好吃的小兔子。老實說,看到你們倆我就食慾大開。」
「放開亞瑟!」阿爾弗雷德衝上前對著他亂踢,亞瑟趁機用手肘撞了一下大漢的腹部,疼痛讓他鬆開了手。於是阿爾弗雷德馬上抓起亞瑟的手往外頭衝。門外的眾人還在討論起火原因,突然被兩個小伙子衝出打斷,後頭還跟著廚師追著他們。
「攔住他們!」廚師大喊,「這兩個壞小子這幾天來偷了不少糧食!」
眾人一聽紛紛加入追捕的行列,只有少數幾人回過頭睡他們的覺。亞瑟覺得自己從沒跑得這麼快過,也不知道自己能跑的像是在飛一樣。阿爾弗雷德照理說應該比他更疲憊,但他拉著他的手堅定不移地直到甲板的盡頭。
然後他們回過頭。
船上的人幾乎都聚集到甲板上了,最後頭是那位該下地獄的廚師,亞瑟覺得那傢伙絕對是發瘋了。
「阿爾弗雷德過來,你犯的錯比較少,可以讓你繼續留在船上。」他蠱惑地說著。亞瑟看著站在眼前的這群人,感覺阿爾弗雷德握著他的手鬆了。但很快他發現阿爾弗雷德只是轉換握住的方式,現在他們兩人十指交扣。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心底前所未有地踏實。
「我會跟亞瑟在一起。」阿爾弗雷德的回答聲音沙啞但堅定。
「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這艘船就容不下你們。」
亞瑟盯著阿爾弗雷德的側臉。阿爾弗雷德仍舊直視前方,亞瑟猜不出他現在想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希望阿爾弗雷德活著。
「不,不要離開。」阿爾弗雷德抓緊他的手,「如果你現在鬆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永遠...」
但是,我們又活不到永遠。亞瑟想,但他決定照著阿爾弗雷德的話做。於是他也說話了。
「我們會在一起。」
聽到這句話阿爾弗雷德笑了。笑的像是長久以來的心願終於完成,純粹地高興著。亞瑟不明白為何他會這樣激動,阿爾弗雷德只是轉頭看他,雙眼在黑夜裡濕潤地閃著光。
亞瑟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在某個聖母院看到的故事。
聖經裡說耶穌在三日三夜過後復活,他一路見了抹大拉的瑪麗亞,見了他的門徒,但十二門徒中之一的多馬沒有和他們在一起。所以其他的門徒將已經看見了主的事告訴多馬。
多馬對他們說:「除非我親眼看見他手上的釘痕,並用我的指頭摸那釘痕,用我的手摸他的勒旁,我絕對不信。」
之後多馬親眼看到上帝顯現,他驚呼:「我的主,我的上帝!」
耶穌說:「你因為看見了我才信嗎?那些沒有看見而信的是多麼有福啊!」
他又將阿爾弗雷德的手更抓緊了一些。即使我看不見你,我也相信你。
上帝說他會陪伴他的選民直至世界末日,亞瑟不相信有世界末日這回事,他認為充其量只是所有人類都消失罷了。但總有什麼會存活下來。比如說那些看不到、只能感受到的東西。又或許世界末日根本就無關毀滅,它指的是個人生命的盡頭。
阿爾弗雷德說,「等一下你最好吸一大口氣。」
亞瑟不耐煩地回答,「你才別沈下去。」
於是他們手牽手,像是黑夜裡失速的流星往大海墜落。
***
水裡的音速比空氣還快喔你知不知道亞瑟你總是反對我的意見天氣好熱阿我釣了魚你要不要吃太妃糖
明明小時候那麼可愛你這個不看氣氛發言的笨蛋哈哈哈哈亞瑟你真是有夠囉唆巧克力那是什麼所以你是騙我的我不相信你讓我再說一句話沒什麼好解釋你不能這樣一切都太慢了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你來不及了------
***
清醒過來的時候亞瑟以為自己在某個遙遠的夢境裡面,然後那個夢裡有兩個阿爾弗雷德。
一個大概是青年樣子的他,另一個是他熟悉他。慢慢地他的視野清晰起來,他認出有兩個影子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晃動。阿爾弗雷德將寬大乾燥的手掌覆到自己的頭上,很溫暖。
當亞瑟忍不住閉上眼又想睡去時,另一隻略小一點但同樣溫暖的手接著覆了上來。他滿足地喟嘆一聲,好奇地睜開眼,發現那還是阿爾弗雷德的手。他困難地揉揉眼,發現自己眼前真的站著兩個阿爾弗雷德。
「他應該沒問題了。」大的那個爽朗地笑著,而他熟悉的阿爾弗雷德,那個略矮一點的傢伙高興地看著自己。
「亞瑟!猜猜看我們現在在哪裡?」
「嗯...在哪裡?」
「在美洲!」阿爾弗雷德興奮地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亞瑟困惑了一會兒,「美洲...美/國...阿爾弗雷德?」
「嗯?」面前的兩人紛紛回應。
「他是在叫我!」小一點的阿爾弗雷德宣示,青年尷尬地笑了笑,「抱歉。」
亞瑟發現他蔚藍的雙眼跟阿爾弗雷德一樣澄澈。
那青年好像決定要離開房間,在臨走之前他交代阿爾弗雷德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的亞瑟會好起來的。」他微笑著說,然後就離開了。
阿爾弗雷德馬上湊上來抱住亞瑟,等到外人走了他才放下心來。
「...我還以為,你真的打算離開我。」
「我們是怎麼獲救的?」
「很剛好,那傢伙的巡邏艦開到我們跳海的區域,也還好那時我們已經離美洲很近了。」
「唔嗯。」
「要吃點什麼嗎?這裡除了司康餅之外都還不錯!」阿爾弗雷德親暱的用鼻尖磨蹭亞瑟的臉頰,這讓亞瑟覺得很不習慣。
「你別靠這麼近啦。」
「為什麼?你都告白過了。」
「我什麼時候告白了?」
「要跳船的時候。」
「我記得我好像只是說,我們會在一起而已。」
「那就是了。」阿爾弗雷德嘻皮笑臉地說,「我不接受反悔!」
「你這個笨蛋!」亞瑟有氣無力地罵了一聲,「我想繼續睡了」
阿爾弗雷德也鑽上床然後抱著亞瑟不放。
亞瑟聞到他身上是清爽的梔子花香味,有點熟悉,很懷念。於是他抓過被子像是無數個曾經的午後一樣為他們倆蓋上。
他想自己或許之後會克服對海的恐懼,他不會再沈下去。因為這次他不會是一個人。
懷抱這樣的莫名念頭,亞瑟往夢的深處自由潛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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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著『我不要倫敦沈沒』!所以寫了這一篇文章。
阿爾應該是還沒被怎樣,不過就算已經被怎樣亞瑟也不會改變態度。
文中引用的聖經部分是在巴黎聖母院裡看到的,
若有誤還請指正。
也許以下的解釋會有點畫蛇添足,不過還是想大略的解釋一下...
篇名Double Life(雙重人生)其實是想寫半架空的假設---
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與自己十分相似的人,並且過著普通的人生?
既然亞瑟與阿爾都是國家,那構成他們的國民之中非常可能會有那樣一位相似的存在吧。
而國家土地(身體)會因為氣候變遷而消亡,但人民是可以遷徙的,這樣想來如果那另一個『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也算是本身生命與記憶的延續。
大阿爾明白這一點,所以亞瑟消失以後他沒有非常頹喪,他盡他能力所及的救人,也許
能幫助到另一個亞瑟也說不定。
雖然另一個自己終究不是自己,但如果能懷抱希望與悲傷走下去,到世界末日那一天也能
對著重要的人非常自豪地說:看,我真的是個英雄吧。
另外,小亞瑟懼怕海水是因為另一個自己(大亞瑟)將會被水淹沒,都是有因果關連的。
同理,小阿爾在跳海時會那樣激動,也是因為受到大阿爾心願的影響。
希望這樣的解釋可以減輕一點難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