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untry Road
※與『甜蜜點』、『I just wanna say...』同設定,時間點比『甜蜜點』早,上班族亞瑟與大學生阿爾弗雷德的日常生活。
一回到家,阿爾弗雷德就看到亞瑟全副武裝陣仗十足的模樣。
從腳踩的開始是綁帶中筒皮靴(純正小牛皮),合身窄管灰藍色丹寧褲;上半身則是格紋襯衫配上素色背心---而他正套起淺褐色的長版風衣。
「...原來你買那些衣服還是會穿阿!」當下腦袋空空的阿爾弗雷德只想得到這句感嘆。
「廢話,誰會買不穿的衣服!」亞瑟拉上皮手套沒好氣的回應。
「就是你阿。」阿爾弗雷德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亞瑟一遍,「你每天都穿西裝,就連假日---是假日耶---都穿的像是在辦公室辦公或拜訪客戶。你真的是工作狂吧?」
「是阿,我是工作狂阿。」亞瑟難得順著他的話,「工作狂要回家工作啦。笨---蛋----!」
「回家?你現在不就在你的公寓裡嗎?你真的老人痴呆了嗎---」
阿爾弗雷德突然注意到亞瑟手中握著什麼東西因此停頓了幾秒。看起來像根柺杖、嗯?但是有橫桿?而且還有滾輪???
「--------你要去哪裡!?」
Country Road
根據英國航空公司,從美國東岸(準確一點是從紐約)到英國(倫敦)飛行時數為七小時又四十分鐘,而美國東岸與英國的時差又為五小時。換句話說,如果亞瑟在晚上八點五十分準時搭上飛機,會在倫敦時間差不多快九點的時候抵達希斯洛機場。而從機場進倫敦若搭乘地鐵少說也要一個小時(當然也要看要去哪個站),所以當亞瑟抵達倫敦的出差旅館時保守估計會是中午十一點多。
回到英國的第一件事理所當然的是洗澡換衣服,吃頓簡單的午餐(最有可能是pub裡的牛肉漢堡或是炸魚薯條),下午去出差公司附近與書局晃晃打發時間,當然還要去M&S買些加熱食品和其它雜七雜八的零食囤積啦。
這一切的規劃實在太過順暢美好,使得亞瑟從抵達機場到目前拎著大包小包零食走在回旅館的路上都笑容滿面。而在處理完工作後,他還多請了幾天假打算回自己的鄉間老家;那可是沒有網路的世界 (因為看家的姨婆討厭現代科技),但有著所有懷念的老傢俱與人們。
他離開家實在太久了,一踏上英國的土地就讓他整個人放鬆下來,就連倫敦街上成群的觀光客看起來都那麼順眼,而時常陰雨綿綿的天氣也變得可親。
工作的事亞瑟很快就處理完了,偶爾他也會接到幾通友人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但是阿爾弗雷德卻沒打半通。這樣也好,對於阿爾弗雷德,亞瑟想只要他不要找嗑藥的蠢蛋來公寓裡開轟趴或什麼的,憑他現在這麼好的心情,其餘的事情---比如亂丟垃圾、不洗衣服等等,他都還可以原諒。
於是在倫敦某個放晴的早晨,提著簡便的行李,亞瑟跳上早班火車往鄉間老家前進。
***
「亞--瑟?噢,亞瑟,親愛的---」
年近八旬的姨婆在看到亞瑟的第一眼,微微顫顫的從躺裡上坐起伸出雙手,亞瑟笑容滿面地往姨婆的方向給予一記暌違已久的擁抱。
姨婆疼惜地摸摸他的頭,有些粗艙的雙手拍了拍他的背,
「親愛的,你多久沒回來啦。看看你,這房子都不認識你囉。」
「最近好嗎?」亞瑟扶著姨婆站起來,他們一同走向廚房。「回來看到您這麼健康,真是讓人高興。」
「唉唷。我老囉。你看,」姨婆握起水壺的把手,動作有點遲緩,「這麼點小事也做不好。真多虧南西常常來幫忙。」南西是住在附近的中年婦人,時常會來探望與照顧姨婆。
亞瑟接過水壺, 知道姨婆想要燒水泡茶。
「回來時我買了酒打算謝謝道格拉斯太太。您想喝什麼茶?」
「就跟以前一樣。」
「好,就跟以前一樣。」亞瑟拿起裝著大吉領紅茶的鐵罐,熟練地揀好份量倒進茶壺。等水燒開後,他從櫥櫃裡拿出茶具與拖盤,又從烤箱中端出加熱後的蛋糕,然後架勢十足地端著茶點們走回起居室。
「工作順利嗎?」
「老樣子囉。」
一老一少在陽光普照的庭院裡享用下午茶,姨婆精心打理的花園有著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花草,亞瑟瞇著眼審視著好久不見的一切。景物與他記憶中相差無幾,但總有那些地方不一樣了。像是薰衣草叢上次看到時還沒這麼茂盛,現在卻遮住後頭的大馬士格玫瑰。但是,那些玫瑰們也不乾示弱地往天空的方向伸展,綠莖纏繞著庭柱劃出優美的圓弧,驕傲的花朵們迎風搖曳。
或許回到家鄉就是像這樣,剛開始會有點興奮緊張,每一項舊東西看起來都有點隔閡。你都必須跟它們重新打聲招呼,然後它們就知道你回來了,於是你也真的回來了。
「南西剛剛打電話來邀請我們去他家用晚餐。親愛的,希望你買的是紅酒。」
「這麼說,晚餐有燉牛肉囉?」
「不止呢。」姨婆說,「你難得回來,我想南西一定準備了大餐。」姨婆喝了口茶,滿足地嘆了口氣。
「親愛的,你有沒有打算回英國工作呢?」
亞瑟沒有很快地回答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有阿。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樣阿。」姨婆只是理解地回應,「美國實在太遠啦。要不然我真想偶爾去看看你呢。你的哥哥們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我真擔心這棟老房子以後會沒人打理。」
「不用擔心,」亞瑟安慰地說,「我有空一定會回來的。再說,我並沒有打算永遠待在美國工作。」
姨婆點點頭,「美國...我很久以前去過一次。不知道現在是怎麼樣呢?」
亞瑟想了想,「就是一個有著所有您討厭的新奇玩意兒的地方囉。」他打趣的說,「雖然語言溝通上沒太大的問題,但那裡的人畢竟是美國人,跟我們不太一樣。有些就還挺我行我素的。您知道超人、蝙蝠俠那些卡通人物嗎?大概是這類東西看太多了,還真的有人把自己當英雄看。」
「嗯........聽起來是個很活潑的人。」姨婆笑瞇瞇地看著亞瑟,「他多大?」
「呃。什麼?」亞瑟一頭霧水地問。
姨婆眨眨眼,「那個英雄囉?」
「他,呃,他只是室友。我跟您提過吧,瓊斯家的那個。」被姨婆奇妙的眼神盯著瞧,亞瑟覺得很尷尬。姨婆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明明剛剛只是形容美國人,而剛好想起阿爾弗雷德這個例子而已。
「瓊斯家....啊。小阿爾阿。」姨婆若有所思的搜尋記憶,「對阿。他是個美國孩子。說到這裡,他現在一個人住你的公寓囉?」
「嗯。」亞瑟回答,「希望回去的時候房子沒被強制退租...」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現在應該是美國的早上吧。希望那個傢伙有好好起床去上課,可不要遲交期末作業。
「唉壓。都到這個時間了。」姨婆透過窗戶看見房內時鐘已經指向四點,「我得再準備些甜點帶去南西家才行。」
在道格拉斯家的晚餐時間過的非常愉快,南西女士是個非常健談的人,而她的丈夫也是個風趣的紳士。酒足飯飽後,亞瑟與姨婆慢慢踱步回家。今晚有著十分澄澈的夜空,星子們寧靜的掛在天際,而月光引路。
在接近家門口的時候,亞瑟發現自家小花園的門開了。亞瑟記得很清楚,下午茶結束後,他把庭院的門都關上之後才回到廚房幫姨婆預熱烤爐。但現在那道小門因風搖晃晃地擺著...
當下第一個念頭亞瑟打算先送姨婆去道格拉斯家,接著打電話通知警察,而正當他回頭要攙著姨婆往回走時,姨婆卻指著前方驚訝地睜大眼。
「---------------------亞瑟!!」
突如其來的巨大陰影往自己的方向壓來,緊接著是又熱又重的擁抱---
「你為什麼沒接我電話?!」
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不是那個現在應該在美國的瓊斯嗎?!
亞瑟掙扎地推開阿爾弗雷德,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先問還是先罵,只能張大嘴巴斷斷續續地說,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老家?」
「這種小事問人就知道啦!」阿爾弗雷德隨口乎攏過去。從美國出發馬不停蹄的一路找到這個該死的偏遠小鎮,他又累又餓,就算是亞瑟做的難吃料理,現在的他也能一掃而盡吧。
聽著兩個年輕人無意義的對話,姨婆還是不太瞭解現在的狀況。
「親愛的,這位是?」
亞瑟皺眉,「他就是瓊斯家的阿爾弗雷德。」這傢伙突然跑來就算了...為什麼他『好像』只背了背包、衣服穿的就像每天出門去上課的模樣?
姨婆仔仔細細打量了阿爾弗雷德一會兒,然後露出笑容,「小阿爾這麼大啦。以前你還只是個小不點呢。」
「您好。」阿爾弗雷德禮貌地打招呼,「突然來這裡打擾您真是抱歉。」
「不不不,我們今天下午才談到你,我也很想見見你呢。」
阿爾弗雷德揚眉,突然有些得意。亞瑟倒是覺得這一切都太...太莫名其妙了,他隱隱約約擔心著自己的返鄉假期會被阿爾這個不速之客搞砸。
「好啦,小子們。你們願意讓一個老人家繼續待在她的屋子外吹風嗎?」
亞瑟簡單地加熱一些下午姨婆做的糕點端到桌上,阿爾弗雷德馬上伸手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鵝黃色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亞瑟背對著阿爾弗雷德等水煮開。
「...你有帶換洗衣物嗎?」
「沒有。」阿爾弗雷德剛吞下蛋糕,又伸手拿了一片藍莓餡餅。「我直接從學校來的,怎麼可能帶。」
「你...你說你直接從學校....你蹺課?」
「我沒有蹺課。」阿爾弗雷德正經八百地說,「我只是放教授假。」
這是什麼鬼理由?!
亞瑟翻了翻白眼,不想繼續談論這個不會得到結果的話題。他清了清喉嚨,「我們還有一間客房...等一下你就去睡那間吧。」
「那換洗衣物咧?」
「...我會幫你準備好。」真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蛋!
「謝啦!」阿爾弗雷德將手上的食物碎屑拍下,然後抬頭望著亞瑟。他蔚藍的雙眼緊盯著亞瑟瞧,亞瑟與他對看一會兒後禁不住別開視線。
「你在看什麼啦?」
「...我在看你眉毛的聚合度...」阿爾弗雷德若有所思的繼續說,「它們看起來,比較不接近了...」
「你腦袋沒問題嗎?」
「運作情形相當良好喔!」阿爾弗雷德站起來離開餐桌,拿起已經 喝完的茶杯在流理台水龍頭下清洗。「這裡真是鄉下。我差一點就迷路啦。」
「你為什麼突然跑來?」
「因為我忘了帶公寓的鑰匙了。」阿爾弗雷德皺著臉,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泰德說又他女朋友要來住他那兒、菊要去參加研討會...沒有地方可以住我當然只能來找你啦。」
「呃。瓊斯先生。」亞瑟覺得自己的頭好痛,「我出門的時候好像說過這麼一件事...備用鑰匙放在第三鞋櫃的哪一雙鞋子裡?」
「....阿!你那雙老氣的皮鞋!」
就先不計較『老氣』是什麼意思了。
「你就因為這樣跑來這裡?我從來不知道你有多餘的資金買臨時機票!」
「不瞞你說,我的確把下個月的預算花完了。」阿爾弗雷德面露遺憾,「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就拜託你了。」
「...回去以後你給我好好打工還錢!不可以隨便翹課!」亞瑟氣呼呼地說著,「你這傢伙沒人看著你就不行嗎?!」
阿爾弗雷德沒心沒肺的咯咯笑,「英雄的背後都要有能幹的管家或秘書嘛!」
***
風和日麗的早晨,亞瑟是在晨光中慢慢清醒的。在下樓幫忙姨婆準備早餐前,他繞到客房看了看阿爾弗雷德。昨晚那個不請自來的傢伙睡的正好,側躺的角度讓陽光溜過他的臉頰,留下一小塊印子。亞瑟不自覺地微笑,輕輕闔上門,腳步輕快地往廚房走去。
輪到阿爾弗雷德起床下樓時,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熱騰騰的煎培根、烤土司、嫩蛋等等豐富的早餐。
「看起來真棒!」阿爾弗雷德眼神一亮,然後瞄了眼亞瑟偷笑。亞瑟沒好氣的瞪他,「好好感謝我姨婆。」
「這是當然的。」阿爾弗雷德眉飛色舞地說著,自來熟地在姨婆的臉頰上吻了一記。姨婆笑得合不攏嘴,好久不見的美國小子這麼熱情,讓年紀已經一大把的她也感到有些害臊。
亞瑟清咳了一聲,用湯匙敲敲碗緣,「這裡可沒有咖啡,麻煩你耐心地好好喝茶了。」
「我很喜歡茶阿。」阿爾弗雷德無辜地說,「我可從沒嫌棄過。」
....真是說謊不打草稿阿!礙於姨婆也在場亞瑟只能眼神凌厲的瞪他,但始作俑者卻一派天然地喝下平時總是嫌棄的茶品,然後用著誇張的語調讚嘆。
亞瑟忿忿然地坐下一同享用早餐,聽著姨婆與阿爾弗雷德(虛假)的對話,心裡是百般無奈。
「現在是野菇的季節,等會兒一起去採吧?」在用完最後一杯茶後,姨婆如此宣佈。阿爾弗雷德興致高昂地馬上覆議,「野菇?以前我也跟祖父母去採過,它們總是藏在不怎麼顯眼的地方,好像不希望人們找到它一樣...不過,找到後很有成就感!」
「只要想著,野菇喜歡怎樣的環境、喜歡怎樣的濕度,在哪裡能讓他生長的最好,其實就能輕易的發現囉。」
「嗯,是阿。」阿爾弗雷德偷偷看亞瑟,亞瑟不明所以的對他聳肩。一會兒阿爾弗雷德又將視線調回姨婆這裡,「不過有的時候阿,雖然知道它們會喜歡怎樣的地方生長,卻還是希望它們能讓自己更...嗯,坦率一點,最好是伸手就能摘到的地方。」
「這可不行。」姨婆的食指對著阿爾弗雷德搖了搖,「如果它們這麼容易被找到,早就被摘完了。是你想要他,所以你必須為他想。」
「是這樣沒錯啦...」阿爾弗雷德搔搔頭,有點懊惱地嘟嘴。但很快地他又振作起精神,
「亞瑟,我可以借穿你的靴子嗎?」
「可以是可以...」雖然亞瑟與阿爾弗雷德的身材有所差別,但鞋子卻是穿同一號。「你要幹嗎?」
「等一下陪姨婆去阿。」
...是你姨婆還是我姨婆啊。在心裡又默默吐嘈後,看著阿爾弗雷德與姨婆有說有笑的一起清洗碗盤,亞瑟想自己還是把舊靴子翻出來整理一下好了。
鄉間小路除了冬季以外,走起來都讓人心曠神怡。阿爾走在最前方,亞瑟與姨婆走在後方,背景是一片鬱鬱蒼蒼的溫帶森林,青黃落葉時不時飄落於腳邊,抬頭看則是爽朗乾淨的藍天---亞瑟想這次回來的天氣也實在好到過頭了。這樣三個人一起走著,讓他覺得好平靜好安詳。暫離嘈雜的城市與永無止盡的工作,回到老家呼吸腦海深處眷戀的空氣,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好嗎?
姨婆溫暖粗糙的手撫上他的,她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小姪子,「真希望這樣的時光能久一點。」
「嗯。」亞瑟暖暖回應,看著阿爾弗雷德走在前方的身影。
「他是個好孩子。」姨婆也看著阿爾弗雷德,「雖然有點笨拙,但是個善良的孩子。」
「他阿。」亞瑟嘆口氣,「是個笨蛋。」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們喜歡捉迷藏,而他總是能找到你。」
「我也能找到他阿。」
「是阿。」姨婆溫溫地看著亞瑟,「你們總會找到彼此。那個時候博納富瓦家的孩子總會說你們作弊。」
「法蘭西斯阿....」一想起那個如今已經長滿鬍子的混蛋,亞瑟就感到有點無力。
姨婆握著亞瑟的手,「人與人之間,有的時候真的很不可思議。以前沒注意到的一些瑣事,到結果的時候才會恍然大悟---那些都是預兆。」
亞瑟默然無語,他拎著籃子,視線從阿爾弗雷德身上轉往自己的腳尖。
「最近我常回想我這一生,發現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遺憾。」姨婆班白的髮絲隨風揚起,亞瑟貼心地幫她整理到耳後。「我小時候...也就是戰爭剛開始時,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戰爭開始前我們總是常常到處跑到處玩,但之後那些飛機來了,就只能躲進地窖了。你知道,逃難的時候是非常混亂的,誰知道誰躲進哪個坑了呢。但是,他總是能找到我。」
姨婆的眼眶微濕,「他總是能找到我,無論我在哪裡。」
「那個朋友現在在哪呢?」亞瑟輕聲地問。
「大戰結束後他跟著父母去美國了。」姨婆說,「我們還是持續有聯絡...知道他過得很好。但他前年過世了。」
「嗯。」
他們已經走到山坡的頂端,姨婆的目光遠眺,像是在追尋著無可名狀的過往。
「前陣子...我拿到他囑名給我的的遺物,那是封年代已久已經泛黃的信。這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能找到我。」
「....信裡他向您求婚嗎?」
「..是阿。但他永遠不會寄出這封信了。我想,是因為那個時候他知道我也過得不錯的緣故吧。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錯過不代表不會活的快樂...」
阿爾弗雷德對著走在後方的兩人興奮的喊,他說從這裡可以看到亞瑟的老家。
「但我忍不住想,如果沒有錯過的話....這種話到現在其實也沒什麼意義了。知道他好好的活著,好好的走完最後一程,我已經覺得很感謝了。」
姨婆緩慢舉起手,對著阿爾弗雷德揮。她滄桑的臉上有著一對豁達睿智的綠眼。亞瑟也跟著對阿爾弗雷德揮手,阿爾弗雷德舉起自己手裡的籃子像是炫耀他找到許多戰利品。亞瑟忍不住回喊,神氣什麼!笨蛋!
姨婆撫順亞瑟總是微翹的頭髮,在亞瑟耳邊輕輕地說,
「親愛的,你打算怎麼做呢?」
***
離開老家的時候,姨婆做了一大推餡餅、蛋糕要他們兩人帶著。阿爾弗雷德來的時候非常輕便,回去的時候卻是滿載而歸。亞瑟拖著登機箱與阿爾弗雷得並肩走在機場的步道上,他身穿較為休閒的襯衫與皮鞋,而阿爾弗雷德穿著帽T踩著球鞋活像是年輕的背包客。
阿爾弗雷德輕快地走著,看起來一副迫不及待回到美國的樣子。說起來也是,換他要回家了。亞瑟看著窗外的大型客機想又要回到九點上班的日子,這短短的假期不真實地像場夢。
像是注意到亞瑟的沈默,阿爾弗雷德回頭看了看亞瑟。
「巧克力?」他掏出隨身攜帶的零食,對亞瑟晃了晃。
「不用了。」亞瑟搖搖頭,沒什麼心情講話。
「...姨婆有沒有想來美國住呢?」
「怎麼可能,那是她一輩子的家阿。」亞瑟沒好氣的說。阿爾弗雷德想了想,「但如果能跟想在一起的人住,在美國或英國有什麼差別嗎?」
「當然有。」亞瑟想阿爾弗雷德還真的是個超級自我中心的小鬼,「你想想,你要一個人離開他所熟悉的一切只為了某個人...這犧牲也太大了吧。為什麼不是我留下來在英國陪姨婆呢?」
被這樣辯駁,阿爾弗雷德難得的好一會兒沒有回話。
過了幾分鐘阿爾弗雷又開口,「亞瑟,你想回英國嗎?」
「誰會不想待在自己的國家?」如果不是機會比較多、誰想離鄉背井工作?
阿爾弗雷德含著巧克力等待甜味在口中慢慢融化。他的腦袋左搖右擺,濃金色的頭髮在日光燈照射下更為炫目。他在思索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麼好。這種情形還真的是他媽的太棘手了,要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一定會讓亞瑟生氣(搞不好就真的請調回英國),若是講得太正經連他自己都覺得彆扭的要死。
天阿。世界的英雄也會有這麼一天阿。想一下,鋼鐵人裡,小辣椒要是受不了他老闆的異想天開,會有什麼反應?而他老闆又會怎樣回應?
我想要他,想要他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所以我必須為他想。
「我...呃,」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乾澀,但又要裝的蠻不在乎、很自然地說出來。「我覺得能到英國工作也不錯。以後我也來找找看這裡的公司吧。」
「你還早的很吧。」亞瑟吐嘈他,「能不能畢業都是問題吧?」
「我可是英雄,沒有做不到的事情。」阿爾弗雷德表情異常認真的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可是真的這麼想。」
亞瑟略微停頓了會兒,目光從阿爾弗雷的的臉移開。他並不習慣這個比他小的大學生露出這麼正經的表情,他的藍眼睛閃著隱隱的光,亞瑟覺得自己再這樣看下去不太妙。
「...隨便你。但是你怎麼會突然覺得來英國工作不錯?」
「如果你總有一天要回英國,我想來英國工作應該是個好主意。」阿爾弗雷德理所當然地回答。
「阿,到登機門了。」他率先踏進那扇帶領乘客飛向美利堅合眾國的入口。
亞瑟握著登機箱的手把,跟在他身後走進通往異鄉的門,接過空中小姐遞上的報紙。
"親愛的,你打算怎麼做呢?"
鄉間風光好,人也很好。姨婆的話猶言在耳,亞瑟知道她早就把笨拙的他們看的清清楚楚了。
自己也是個笨蛋阿。發現這件事的亞瑟實在很不甘心。
阿----但還能怎麼做呢。除了想辦法讓熱的發燙的臉降溫以及一找到座位就裝睡之外。
END
『亞瑟不要睡....陪我看恐怖片啦。』
『你夠了喔在現在在飛機上!很多人都醒著。』
『但我只要你醒著阿。在害怕的時候看看你的眉毛就會覺得很搞笑。』
『...阿爾弗雷德你這個笨蛋!』
---
阿爾順利的拜會將來的親家了。XD
一回到家,阿爾弗雷德就看到亞瑟全副武裝陣仗十足的模樣。
從腳踩的開始是綁帶中筒皮靴(純正小牛皮),合身窄管灰藍色丹寧褲;上半身則是格紋襯衫配上素色背心---而他正套起淺褐色的長版風衣。
「...原來你買那些衣服還是會穿阿!」當下腦袋空空的阿爾弗雷德只想得到這句感嘆。
「廢話,誰會買不穿的衣服!」亞瑟拉上皮手套沒好氣的回應。
「就是你阿。」阿爾弗雷德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亞瑟一遍,「你每天都穿西裝,就連假日---是假日耶---都穿的像是在辦公室辦公或拜訪客戶。你真的是工作狂吧?」
「是阿,我是工作狂阿。」亞瑟難得順著他的話,「工作狂要回家工作啦。笨---蛋----!」
「回家?你現在不就在你的公寓裡嗎?你真的老人痴呆了嗎---」
阿爾弗雷德突然注意到亞瑟手中握著什麼東西因此停頓了幾秒。看起來像根柺杖、嗯?但是有橫桿?而且還有滾輪???
「--------你要去哪裡!?」
Country Road
根據英國航空公司,從美國東岸(準確一點是從紐約)到英國(倫敦)飛行時數為七小時又四十分鐘,而美國東岸與英國的時差又為五小時。換句話說,如果亞瑟在晚上八點五十分準時搭上飛機,會在倫敦時間差不多快九點的時候抵達希斯洛機場。而從機場進倫敦若搭乘地鐵少說也要一個小時(當然也要看要去哪個站),所以當亞瑟抵達倫敦的出差旅館時保守估計會是中午十一點多。
回到英國的第一件事理所當然的是洗澡換衣服,吃頓簡單的午餐(最有可能是pub裡的牛肉漢堡或是炸魚薯條),下午去出差公司附近與書局晃晃打發時間,當然還要去M&S買些加熱食品和其它雜七雜八的零食囤積啦。
這一切的規劃實在太過順暢美好,使得亞瑟從抵達機場到目前拎著大包小包零食走在回旅館的路上都笑容滿面。而在處理完工作後,他還多請了幾天假打算回自己的鄉間老家;那可是沒有網路的世界 (因為看家的姨婆討厭現代科技),但有著所有懷念的老傢俱與人們。
他離開家實在太久了,一踏上英國的土地就讓他整個人放鬆下來,就連倫敦街上成群的觀光客看起來都那麼順眼,而時常陰雨綿綿的天氣也變得可親。
工作的事亞瑟很快就處理完了,偶爾他也會接到幾通友人從美國打來的電話,但是阿爾弗雷德卻沒打半通。這樣也好,對於阿爾弗雷德,亞瑟想只要他不要找嗑藥的蠢蛋來公寓裡開轟趴或什麼的,憑他現在這麼好的心情,其餘的事情---比如亂丟垃圾、不洗衣服等等,他都還可以原諒。
於是在倫敦某個放晴的早晨,提著簡便的行李,亞瑟跳上早班火車往鄉間老家前進。
***
「亞--瑟?噢,亞瑟,親愛的---」
年近八旬的姨婆在看到亞瑟的第一眼,微微顫顫的從躺裡上坐起伸出雙手,亞瑟笑容滿面地往姨婆的方向給予一記暌違已久的擁抱。
姨婆疼惜地摸摸他的頭,有些粗艙的雙手拍了拍他的背,
「親愛的,你多久沒回來啦。看看你,這房子都不認識你囉。」
「最近好嗎?」亞瑟扶著姨婆站起來,他們一同走向廚房。「回來看到您這麼健康,真是讓人高興。」
「唉唷。我老囉。你看,」姨婆握起水壺的把手,動作有點遲緩,「這麼點小事也做不好。真多虧南西常常來幫忙。」南西是住在附近的中年婦人,時常會來探望與照顧姨婆。
亞瑟接過水壺, 知道姨婆想要燒水泡茶。
「回來時我買了酒打算謝謝道格拉斯太太。您想喝什麼茶?」
「就跟以前一樣。」
「好,就跟以前一樣。」亞瑟拿起裝著大吉領紅茶的鐵罐,熟練地揀好份量倒進茶壺。等水燒開後,他從櫥櫃裡拿出茶具與拖盤,又從烤箱中端出加熱後的蛋糕,然後架勢十足地端著茶點們走回起居室。
「工作順利嗎?」
「老樣子囉。」
一老一少在陽光普照的庭院裡享用下午茶,姨婆精心打理的花園有著各式各樣色彩繽紛的花草,亞瑟瞇著眼審視著好久不見的一切。景物與他記憶中相差無幾,但總有那些地方不一樣了。像是薰衣草叢上次看到時還沒這麼茂盛,現在卻遮住後頭的大馬士格玫瑰。但是,那些玫瑰們也不乾示弱地往天空的方向伸展,綠莖纏繞著庭柱劃出優美的圓弧,驕傲的花朵們迎風搖曳。
或許回到家鄉就是像這樣,剛開始會有點興奮緊張,每一項舊東西看起來都有點隔閡。你都必須跟它們重新打聲招呼,然後它們就知道你回來了,於是你也真的回來了。
「南西剛剛打電話來邀請我們去他家用晚餐。親愛的,希望你買的是紅酒。」
「這麼說,晚餐有燉牛肉囉?」
「不止呢。」姨婆說,「你難得回來,我想南西一定準備了大餐。」姨婆喝了口茶,滿足地嘆了口氣。
「親愛的,你有沒有打算回英國工作呢?」
亞瑟沒有很快地回答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有阿。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樣阿。」姨婆只是理解地回應,「美國實在太遠啦。要不然我真想偶爾去看看你呢。你的哥哥們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我真擔心這棟老房子以後會沒人打理。」
「不用擔心,」亞瑟安慰地說,「我有空一定會回來的。再說,我並沒有打算永遠待在美國工作。」
姨婆點點頭,「美國...我很久以前去過一次。不知道現在是怎麼樣呢?」
亞瑟想了想,「就是一個有著所有您討厭的新奇玩意兒的地方囉。」他打趣的說,「雖然語言溝通上沒太大的問題,但那裡的人畢竟是美國人,跟我們不太一樣。有些就還挺我行我素的。您知道超人、蝙蝠俠那些卡通人物嗎?大概是這類東西看太多了,還真的有人把自己當英雄看。」
「嗯........聽起來是個很活潑的人。」姨婆笑瞇瞇地看著亞瑟,「他多大?」
「呃。什麼?」亞瑟一頭霧水地問。
姨婆眨眨眼,「那個英雄囉?」
「他,呃,他只是室友。我跟您提過吧,瓊斯家的那個。」被姨婆奇妙的眼神盯著瞧,亞瑟覺得很尷尬。姨婆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他明明剛剛只是形容美國人,而剛好想起阿爾弗雷德這個例子而已。
「瓊斯家....啊。小阿爾阿。」姨婆若有所思的搜尋記憶,「對阿。他是個美國孩子。說到這裡,他現在一個人住你的公寓囉?」
「嗯。」亞瑟回答,「希望回去的時候房子沒被強制退租...」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現在應該是美國的早上吧。希望那個傢伙有好好起床去上課,可不要遲交期末作業。
「唉壓。都到這個時間了。」姨婆透過窗戶看見房內時鐘已經指向四點,「我得再準備些甜點帶去南西家才行。」
在道格拉斯家的晚餐時間過的非常愉快,南西女士是個非常健談的人,而她的丈夫也是個風趣的紳士。酒足飯飽後,亞瑟與姨婆慢慢踱步回家。今晚有著十分澄澈的夜空,星子們寧靜的掛在天際,而月光引路。
在接近家門口的時候,亞瑟發現自家小花園的門開了。亞瑟記得很清楚,下午茶結束後,他把庭院的門都關上之後才回到廚房幫姨婆預熱烤爐。但現在那道小門因風搖晃晃地擺著...
當下第一個念頭亞瑟打算先送姨婆去道格拉斯家,接著打電話通知警察,而正當他回頭要攙著姨婆往回走時,姨婆卻指著前方驚訝地睜大眼。
「---------------------亞瑟!!」
突如其來的巨大陰影往自己的方向壓來,緊接著是又熱又重的擁抱---
「你為什麼沒接我電話?!」
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不是那個現在應該在美國的瓊斯嗎?!
亞瑟掙扎地推開阿爾弗雷德,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先問還是先罵,只能張大嘴巴斷斷續續地說,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老家?」
「這種小事問人就知道啦!」阿爾弗雷德隨口乎攏過去。從美國出發馬不停蹄的一路找到這個該死的偏遠小鎮,他又累又餓,就算是亞瑟做的難吃料理,現在的他也能一掃而盡吧。
聽著兩個年輕人無意義的對話,姨婆還是不太瞭解現在的狀況。
「親愛的,這位是?」
亞瑟皺眉,「他就是瓊斯家的阿爾弗雷德。」這傢伙突然跑來就算了...為什麼他『好像』只背了背包、衣服穿的就像每天出門去上課的模樣?
姨婆仔仔細細打量了阿爾弗雷德一會兒,然後露出笑容,「小阿爾這麼大啦。以前你還只是個小不點呢。」
「您好。」阿爾弗雷德禮貌地打招呼,「突然來這裡打擾您真是抱歉。」
「不不不,我們今天下午才談到你,我也很想見見你呢。」
阿爾弗雷德揚眉,突然有些得意。亞瑟倒是覺得這一切都太...太莫名其妙了,他隱隱約約擔心著自己的返鄉假期會被阿爾這個不速之客搞砸。
「好啦,小子們。你們願意讓一個老人家繼續待在她的屋子外吹風嗎?」
亞瑟簡單地加熱一些下午姨婆做的糕點端到桌上,阿爾弗雷德馬上伸手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鵝黃色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亞瑟背對著阿爾弗雷德等水煮開。
「...你有帶換洗衣物嗎?」
「沒有。」阿爾弗雷德剛吞下蛋糕,又伸手拿了一片藍莓餡餅。「我直接從學校來的,怎麼可能帶。」
「你...你說你直接從學校....你蹺課?」
「我沒有蹺課。」阿爾弗雷德正經八百地說,「我只是放教授假。」
這是什麼鬼理由?!
亞瑟翻了翻白眼,不想繼續談論這個不會得到結果的話題。他清了清喉嚨,「我們還有一間客房...等一下你就去睡那間吧。」
「那換洗衣物咧?」
「...我會幫你準備好。」真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蛋!
「謝啦!」阿爾弗雷德將手上的食物碎屑拍下,然後抬頭望著亞瑟。他蔚藍的雙眼緊盯著亞瑟瞧,亞瑟與他對看一會兒後禁不住別開視線。
「你在看什麼啦?」
「...我在看你眉毛的聚合度...」阿爾弗雷德若有所思的繼續說,「它們看起來,比較不接近了...」
「你腦袋沒問題嗎?」
「運作情形相當良好喔!」阿爾弗雷德站起來離開餐桌,拿起已經 喝完的茶杯在流理台水龍頭下清洗。「這裡真是鄉下。我差一點就迷路啦。」
「你為什麼突然跑來?」
「因為我忘了帶公寓的鑰匙了。」阿爾弗雷德皺著臉,一副很苦惱的樣子,「泰德說又他女朋友要來住他那兒、菊要去參加研討會...沒有地方可以住我當然只能來找你啦。」
「呃。瓊斯先生。」亞瑟覺得自己的頭好痛,「我出門的時候好像說過這麼一件事...備用鑰匙放在第三鞋櫃的哪一雙鞋子裡?」
「....阿!你那雙老氣的皮鞋!」
就先不計較『老氣』是什麼意思了。
「你就因為這樣跑來這裡?我從來不知道你有多餘的資金買臨時機票!」
「不瞞你說,我的確把下個月的預算花完了。」阿爾弗雷德面露遺憾,「所以接下來的日子就拜託你了。」
「...回去以後你給我好好打工還錢!不可以隨便翹課!」亞瑟氣呼呼地說著,「你這傢伙沒人看著你就不行嗎?!」
阿爾弗雷德沒心沒肺的咯咯笑,「英雄的背後都要有能幹的管家或秘書嘛!」
***
風和日麗的早晨,亞瑟是在晨光中慢慢清醒的。在下樓幫忙姨婆準備早餐前,他繞到客房看了看阿爾弗雷德。昨晚那個不請自來的傢伙睡的正好,側躺的角度讓陽光溜過他的臉頰,留下一小塊印子。亞瑟不自覺地微笑,輕輕闔上門,腳步輕快地往廚房走去。
輪到阿爾弗雷德起床下樓時,餐桌上已經擺滿了熱騰騰的煎培根、烤土司、嫩蛋等等豐富的早餐。
「看起來真棒!」阿爾弗雷德眼神一亮,然後瞄了眼亞瑟偷笑。亞瑟沒好氣的瞪他,「好好感謝我姨婆。」
「這是當然的。」阿爾弗雷德眉飛色舞地說著,自來熟地在姨婆的臉頰上吻了一記。姨婆笑得合不攏嘴,好久不見的美國小子這麼熱情,讓年紀已經一大把的她也感到有些害臊。
亞瑟清咳了一聲,用湯匙敲敲碗緣,「這裡可沒有咖啡,麻煩你耐心地好好喝茶了。」
「我很喜歡茶阿。」阿爾弗雷德無辜地說,「我可從沒嫌棄過。」
....真是說謊不打草稿阿!礙於姨婆也在場亞瑟只能眼神凌厲的瞪他,但始作俑者卻一派天然地喝下平時總是嫌棄的茶品,然後用著誇張的語調讚嘆。
亞瑟忿忿然地坐下一同享用早餐,聽著姨婆與阿爾弗雷德(虛假)的對話,心裡是百般無奈。
「現在是野菇的季節,等會兒一起去採吧?」在用完最後一杯茶後,姨婆如此宣佈。阿爾弗雷德興致高昂地馬上覆議,「野菇?以前我也跟祖父母去採過,它們總是藏在不怎麼顯眼的地方,好像不希望人們找到它一樣...不過,找到後很有成就感!」
「只要想著,野菇喜歡怎樣的環境、喜歡怎樣的濕度,在哪裡能讓他生長的最好,其實就能輕易的發現囉。」
「嗯,是阿。」阿爾弗雷德偷偷看亞瑟,亞瑟不明所以的對他聳肩。一會兒阿爾弗雷德又將視線調回姨婆這裡,「不過有的時候阿,雖然知道它們會喜歡怎樣的地方生長,卻還是希望它們能讓自己更...嗯,坦率一點,最好是伸手就能摘到的地方。」
「這可不行。」姨婆的食指對著阿爾弗雷德搖了搖,「如果它們這麼容易被找到,早就被摘完了。是你想要他,所以你必須為他想。」
「是這樣沒錯啦...」阿爾弗雷德搔搔頭,有點懊惱地嘟嘴。但很快地他又振作起精神,
「亞瑟,我可以借穿你的靴子嗎?」
「可以是可以...」雖然亞瑟與阿爾弗雷德的身材有所差別,但鞋子卻是穿同一號。「你要幹嗎?」
「等一下陪姨婆去阿。」
...是你姨婆還是我姨婆啊。在心裡又默默吐嘈後,看著阿爾弗雷德與姨婆有說有笑的一起清洗碗盤,亞瑟想自己還是把舊靴子翻出來整理一下好了。
鄉間小路除了冬季以外,走起來都讓人心曠神怡。阿爾走在最前方,亞瑟與姨婆走在後方,背景是一片鬱鬱蒼蒼的溫帶森林,青黃落葉時不時飄落於腳邊,抬頭看則是爽朗乾淨的藍天---亞瑟想這次回來的天氣也實在好到過頭了。這樣三個人一起走著,讓他覺得好平靜好安詳。暫離嘈雜的城市與永無止盡的工作,回到老家呼吸腦海深處眷戀的空氣,還有什麼能比這更好嗎?
姨婆溫暖粗糙的手撫上他的,她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小姪子,「真希望這樣的時光能久一點。」
「嗯。」亞瑟暖暖回應,看著阿爾弗雷德走在前方的身影。
「他是個好孩子。」姨婆也看著阿爾弗雷德,「雖然有點笨拙,但是個善良的孩子。」
「他阿。」亞瑟嘆口氣,「是個笨蛋。」
「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們喜歡捉迷藏,而他總是能找到你。」
「我也能找到他阿。」
「是阿。」姨婆溫溫地看著亞瑟,「你們總會找到彼此。那個時候博納富瓦家的孩子總會說你們作弊。」
「法蘭西斯阿....」一想起那個如今已經長滿鬍子的混蛋,亞瑟就感到有點無力。
姨婆握著亞瑟的手,「人與人之間,有的時候真的很不可思議。以前沒注意到的一些瑣事,到結果的時候才會恍然大悟---那些都是預兆。」
亞瑟默然無語,他拎著籃子,視線從阿爾弗雷德身上轉往自己的腳尖。
「最近我常回想我這一生,發現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遺憾。」姨婆班白的髮絲隨風揚起,亞瑟貼心地幫她整理到耳後。「我小時候...也就是戰爭剛開始時,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戰爭開始前我們總是常常到處跑到處玩,但之後那些飛機來了,就只能躲進地窖了。你知道,逃難的時候是非常混亂的,誰知道誰躲進哪個坑了呢。但是,他總是能找到我。」
姨婆的眼眶微濕,「他總是能找到我,無論我在哪裡。」
「那個朋友現在在哪呢?」亞瑟輕聲地問。
「大戰結束後他跟著父母去美國了。」姨婆說,「我們還是持續有聯絡...知道他過得很好。但他前年過世了。」
「嗯。」
他們已經走到山坡的頂端,姨婆的目光遠眺,像是在追尋著無可名狀的過往。
「前陣子...我拿到他囑名給我的的遺物,那是封年代已久已經泛黃的信。這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能找到我。」
「....信裡他向您求婚嗎?」
「..是阿。但他永遠不會寄出這封信了。我想,是因為那個時候他知道我也過得不錯的緣故吧。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錯過不代表不會活的快樂...」
阿爾弗雷德對著走在後方的兩人興奮的喊,他說從這裡可以看到亞瑟的老家。
「但我忍不住想,如果沒有錯過的話....這種話到現在其實也沒什麼意義了。知道他好好的活著,好好的走完最後一程,我已經覺得很感謝了。」
姨婆緩慢舉起手,對著阿爾弗雷德揮。她滄桑的臉上有著一對豁達睿智的綠眼。亞瑟也跟著對阿爾弗雷德揮手,阿爾弗雷德舉起自己手裡的籃子像是炫耀他找到許多戰利品。亞瑟忍不住回喊,神氣什麼!笨蛋!
姨婆撫順亞瑟總是微翹的頭髮,在亞瑟耳邊輕輕地說,
「親愛的,你打算怎麼做呢?」
***
離開老家的時候,姨婆做了一大推餡餅、蛋糕要他們兩人帶著。阿爾弗雷德來的時候非常輕便,回去的時候卻是滿載而歸。亞瑟拖著登機箱與阿爾弗雷得並肩走在機場的步道上,他身穿較為休閒的襯衫與皮鞋,而阿爾弗雷德穿著帽T踩著球鞋活像是年輕的背包客。
阿爾弗雷德輕快地走著,看起來一副迫不及待回到美國的樣子。說起來也是,換他要回家了。亞瑟看著窗外的大型客機想又要回到九點上班的日子,這短短的假期不真實地像場夢。
像是注意到亞瑟的沈默,阿爾弗雷德回頭看了看亞瑟。
「巧克力?」他掏出隨身攜帶的零食,對亞瑟晃了晃。
「不用了。」亞瑟搖搖頭,沒什麼心情講話。
「...姨婆有沒有想來美國住呢?」
「怎麼可能,那是她一輩子的家阿。」亞瑟沒好氣的說。阿爾弗雷德想了想,「但如果能跟想在一起的人住,在美國或英國有什麼差別嗎?」
「當然有。」亞瑟想阿爾弗雷德還真的是個超級自我中心的小鬼,「你想想,你要一個人離開他所熟悉的一切只為了某個人...這犧牲也太大了吧。為什麼不是我留下來在英國陪姨婆呢?」
被這樣辯駁,阿爾弗雷德難得的好一會兒沒有回話。
過了幾分鐘阿爾弗雷又開口,「亞瑟,你想回英國嗎?」
「誰會不想待在自己的國家?」如果不是機會比較多、誰想離鄉背井工作?
阿爾弗雷德含著巧克力等待甜味在口中慢慢融化。他的腦袋左搖右擺,濃金色的頭髮在日光燈照射下更為炫目。他在思索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麼好。這種情形還真的是他媽的太棘手了,要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一定會讓亞瑟生氣(搞不好就真的請調回英國),若是講得太正經連他自己都覺得彆扭的要死。
天阿。世界的英雄也會有這麼一天阿。想一下,鋼鐵人裡,小辣椒要是受不了他老闆的異想天開,會有什麼反應?而他老闆又會怎樣回應?
我想要他,想要他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所以我必須為他想。
「我...呃,」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乾澀,但又要裝的蠻不在乎、很自然地說出來。「我覺得能到英國工作也不錯。以後我也來找找看這裡的公司吧。」
「你還早的很吧。」亞瑟吐嘈他,「能不能畢業都是問題吧?」
「我可是英雄,沒有做不到的事情。」阿爾弗雷德表情異常認真的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可是真的這麼想。」
亞瑟略微停頓了會兒,目光從阿爾弗雷的的臉移開。他並不習慣這個比他小的大學生露出這麼正經的表情,他的藍眼睛閃著隱隱的光,亞瑟覺得自己再這樣看下去不太妙。
「...隨便你。但是你怎麼會突然覺得來英國工作不錯?」
「如果你總有一天要回英國,我想來英國工作應該是個好主意。」阿爾弗雷德理所當然地回答。
「阿,到登機門了。」他率先踏進那扇帶領乘客飛向美利堅合眾國的入口。
亞瑟握著登機箱的手把,跟在他身後走進通往異鄉的門,接過空中小姐遞上的報紙。
"親愛的,你打算怎麼做呢?"
鄉間風光好,人也很好。姨婆的話猶言在耳,亞瑟知道她早就把笨拙的他們看的清清楚楚了。
自己也是個笨蛋阿。發現這件事的亞瑟實在很不甘心。
阿----但還能怎麼做呢。除了想辦法讓熱的發燙的臉降溫以及一找到座位就裝睡之外。
END
『亞瑟不要睡....陪我看恐怖片啦。』
『你夠了喔在現在在飛機上!很多人都醒著。』
『但我只要你醒著阿。在害怕的時候看看你的眉毛就會覺得很搞笑。』
『...阿爾弗雷德你這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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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順利的拜會將來的親家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