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忍耐
架空,上班族米英
潮起潮落,看著遠方落下的夕陽,阿爾弗雷德漫步於海灘上,短暫駐足一會兒,直到所有光影皆已歇息。他拿下眼鏡,略長的深金色瀏海任由海風騷眼,此時此刻若是多愁善感也就太矯情了。他嘗試微笑卻發現嘴角生硬,像平常一樣吧,他對自己說,快點像平常一樣吧。如果心可以凝固就好了...
入夜不知多久,風已將他的身體吹涼。雖然想流淚或是說抱歉,卻都瘖啞無法成聲。對著大海說什麼呢?也只是自我發洩而已。人的心如此脆弱,如果自己是某種更加偉大的東西,會不會連時間也能凝固?
「阿爾!」
有人從後方走來,那步伐穩穩的規律向前。他慢慢地走到阿爾的身邊,拉起他冰冷的指尖。
「回去吧。」
拉著阿爾弗雷德,亞瑟沒有回頭看他。
潮起潮落,走過燈光微醺的灘區,明日太陽依舊會升起。如果自己是某種更加偉大的東西,是不是就能理直氣壯的說,人的生命如此短暫你會錯失很多東西。也許,永遠反而是一種過於殘酷的溫柔,說出口後,認真的人從此便毫無生路。
生 之 忍 耐
阿爾弗雷德第一次見到亞瑟是在某位前輩的交接會議上。當亞瑟.柯克蘭走進會議的時候,阿爾弗雷德頓時聽不到任何聲音,世界是一片空白。直到事後其他同事取笑他,才知道那一瞬間自己猛然起身,然後就呆滯了至少三分鐘的時間。之後會議也渾渾噩噩的,阿爾弗雷德根本想不起當時討論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亞瑟是個性有時不耐煩的前輩,除此之外,只能用優雅形容。轉到這個部門第一件專案便被指派由他與阿爾弗雷德負責。兩人做事的風格不盡相同,阿爾弗雷德擅長集中時間衝刺作業,而亞瑟則習慣安排時間表,按部就班地完成。
「阿爾弗雷德,這禮拜的進度能達到嗎?」戴著工作用眼鏡,亞瑟冷冷地拋出問句給坐在對面的阿爾弗雷德。
「...當然沒問題!」瀏覽拍賣網站的滑鼠暫停了一會,阿爾弗雷德 笑笑的說,心裡卻是在規劃下班後的行程。今天要跟莫德去pub喝酒,不想太早回家...
「那就好。」亞瑟冷冷的,沒什麼表情。
他已經觀察阿爾弗雷德一段時間,對他的評論就是--吊兒郎噹。嘴巴上講會完成,但總是又會拖一段時間。至今為止是沒有出過重大的紕漏,也就得過且過。也是,工作只是人生的一部分,阿爾弗雷德想把自己的生命多花在下班後的吃喝玩樂上,也沒人能說什麼。只是,這讓身為搭檔的亞瑟多了一份煩心。
下班時間過後約一小時,辦公室大部分的人都已經離開。亞瑟翻著行程表,無奈的嘆氣。
去抽根煙好了。走下樓到喫煙室,雖然已經三月風依舊有著寒意。忘記穿大衣下來了。但怎樣都要抽煙。要是找不到亞瑟,只有兩個可能:他正在抽煙,或是他在抽煙的路上。
專案到底能不能如期完成呢......
煙隨風飄散,只要仰頭就能看到獵戶座與明亮的木星。但是星星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隨手將煙捻熄,手插口袋亞瑟聳肩走回辦公室。
「好冷...」
但比心更冷的是全部門都下班了只有自己還挑燈夜戰吧。
撐撐也就過了。以前亞瑟不是這樣的人,對於合作的夥伴而言他是咄咄逼人的,只要一個環節達不到要求他便直接退回。強硬的作風讓他在前一個部門不受歡迎,上司對他的評價是『能力很強,可是不夠圓融』。會被調來現在這個部門,恐怕也是因為沒人想跟自己合作了吧。雖然想當做無關緊要,但亞瑟還是有感覺的。睜一支眼閉一支眼,日子還是可以過,若是看不下去的地方就自己來,亞瑟並不想當壞人,從來都不想。
「喔,燈還亮著。」
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亞瑟沒有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直到帶著酒味的阿爾弗雷德出現在眼前,亞瑟才抬頭看他。
「亞瑟,你怎麼還在?」
當然是補足你還沒達到的進度!
「很晚了耶。快點回家休息吧。」
廢話,我也很想!
「你怎麼會回公司?」
「忘記帶鑰匙了。阿,找到了。」阿爾弗雷德從抽屜翻出鑰匙,還有一個英國國旗的小吊飾,八成是女朋友送的吧。
阿爾弗雷德喝了酒,但是意識很清醒。說起來他可以算是酒國英雄,千杯不醉,甚至有同事傳說,曾經有一次出去玩,大家從晚上九點喝到十二點都醉的差不多了,但阿爾弗雷德還笑呵呵的慢慢喝。直到輪班的同事凌晨兩點下班也來湊熱鬧,阿爾弗雷德還清醒的幫他開酒瓶。更勁爆的是,清晨五點有人短暫清醒,卻看到阿爾弗雷德開著電視一小杯一小杯淺酌!
這到底是酒量好還是單純失眠,總之,沒人看過阿爾弗雷德醉過。
「亞瑟你住在公司對面的宿舍吧?」
「沒錯。」
「雖然很近,但是還是快回家吧。」阿爾弗雷德說著,「不是有養貓嗎?主人不在牠會很寂寞的。」
「你怎麼知道我有養貓?」
「以前我家也有養貓,所以我知道養貓人家會有的味道。」阿爾弗雷德眨眨眼,「還有貓毛。」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的西裝外套。
「阿.......真是的。」亞瑟又氣又好笑的看著西裝外套內裡的貓毛。「這個傢伙喜歡窩在衣服裡睡覺。」
「因為牠喜歡你阿。」阿爾弗雷德理所當然的說。他湊過頭看看亞瑟的螢幕,覺得有些眼熟。「這個....不是我要做的部份嗎?」
「我只是開起來看看而已。」因為剛剛聊起貓的話題,亞瑟的心情好了些,打算輕輕帶過。
「不是吧...」阿爾弗雷德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兒,「為什麼都做完了?」
『你是明知故問嗎?』壓下吐槽的話,亞瑟沒打算回答。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如果你不滿意我做的部份,請跟我說。」
「就只是開起來看看,順手加了部分內容而已。」這種質問的態度到底在幹嘛阿。
阿爾弗雷德也不再說什麼,他回到自己的位子打開電腦。
「你不是要回家了?」
「工作還沒做完囉。請寄給我至今為止完成的部份吧。」
「喔喔...」
寄出郵件後,亞瑟多瞧了阿爾弗雷德幾眼。帶著金框眼鏡的阿爾弗雷德正聚精會神的修改程式,什麼阿,這個人也是有認真的時候嘛。不知為何,亞瑟突然鬆了一口氣。一旦放鬆,睡意也就跟著來了。
「如果在這裡睡著的話我可不會將你抱回宿舍喔。」
「我也不需要!」
「哈哈哈,『前輩』這麼認真,一定很多人說過你難搞吧。」
「...不用你管。也一定很多人說過你『自我中心』吧?」
「這又不是什麼壞事。」阿爾弗雷德說,「人本來就是自私的。世界也才得以進化吧?好吧,我改變主意了。」
「嗯?」
阿爾弗雷德笑,「如果『前輩』在這裡睡著了,我就委屈一點背你回宿舍吧。然後拍照存證,尾牙的時候放上影片讓大家知道前輩對公司多麼盡心盡力---」
「夠了!誰想留下來阿!」亞瑟氣沖沖地站起來抓起公事包與外套,「你....你隨便你想待到多晚!」
阿爾弗雷德對亞瑟揮揮手,亞瑟瞪他一眼,哼地一聲推門離開。
「可以的話還是不想待太晚...」靜悄悄的辦公室裡,阿爾弗雷德自言自語。聽說辦公室有時候聽得到女生在哭的聲音耶...
「但是回家....回家阿。」阿爾弗雷德看著發亮的螢幕放空一會兒,又拍拍臉激勵自己。
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回家這件事,並不會比鬼怪什麼的更可怕。
***
隔天,亞瑟帶著自己烘烤的點心來到辦公室,卻被告知阿爾弗雷德今天請假,而同時,專案的進度已經被他完成幾近80%。幫忙清潔辦公室的清掃人員說,早上大概七點的時候看到阿爾弗雷德剛蓋下電腦,還嚇了一跳。
亞瑟檢閱成果,相當完美。他突然覺得有些內疚,自己一直以來認為阿爾弗雷德不夠認真,但是他並不完全是自己想的那樣。
阿阿,就像當時一樣吧...。轉調部門的時候上司有找他談過,告訴他每個人有自己的步調,作法也許有所不同,但沒有對錯。這個道理亞瑟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今天他才接受這個事實。是自己太過自己為是吧...。
突然想跟阿爾弗雷德說點話,說謝謝有點奇怪,但說對不起也蠻莫名其妙的,或許可以談談貓的事情?
亞瑟看時間,如果阿爾弗雷德早上七點才離開回家休息,那麼現在應該還在睡覺。有點失望,也許明天吧。明天開始,亞瑟.柯克蘭會帶著嶄新的觀點評論阿爾弗雷德.F.瓊斯。不自覺地,亞瑟淺笑。
之後的合作進度幾乎都在亞瑟的預想內,但有時還是忍不住唸幾句。阿爾弗雷德雖然會抱怨亞瑟好麻煩,但也僅止於此。不像從前只要自己一要求就會聽到『那個工作狂』之類的閒言閒語,這個部門似乎比較好相處..?
但也不盡然。
阿爾弗雷德是第一個吃完亞瑟做的點心的人類。
「會很難吃嗎?也許很難吃吧?」阿爾弗雷德說。其他同事心理吶喊『這個人根本就是味覺白痴吧』還有『能千杯不醉也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感覺神經吧』之類的哀號。
「這種東西丟給垃圾魚也不會吃好嗎!」
「你們...適可而止!」亞瑟沉著臉鋒利言語刺向眾人,「你不是工作還沒做完嗎?還有你、上次的報告不是被客戶抱怨了嗎?下午我要驗收成果!」
原本聚在阿爾弗雷德位子的人一哄而散,亞瑟看著似乎還意猶未盡舔著手指的阿爾弗雷德。
「謝謝你的捧場喔。」
「是有點苦。」阿爾弗雷德說,「不過我以前吃的就是這種味道。」吃了那麼久就不會難吃了吧?
「哦...」亞瑟挑眉,「以前?女朋友做的?」
「是我父親。」阿爾弗雷德想了想,「雖然名義上是父親,其實比較像兄弟。」
「嗯?感情很好嘛。」
「也很麻煩。」阿爾弗雷德看了亞瑟一眼,「麻煩的程度就跟『前輩』差不多。」
「真是抱歉喔。」亞瑟沒好氣的說,回到自己座位拉開椅子,「你上次那麼晚回家,你家人沒說什麼嗎?」
「那個阿,我家現在沒人。」
「去旅行?」
「哈哈哈,不是。我家只有我跟我父親,我父親兩年前過世了。」
亞瑟略微驚訝的越過牆檔看著阿爾弗雷德,「...抱歉。」
「幹嘛道歉?是人終究難免一死嘛。」阿爾弗雷德看著螢幕說。
「...下班後去喝一杯吧?」
「你要讓你的貓等空門?這也太可憐了吧。」
「所以我說,為了感謝你將進度如期趕上,來我宿舍喝一杯吧。」
「嗯....」阿爾弗雷德頓了頓,「如果我吐在『前輩』床上,不會賠你送洗費喔。」
「你敢吐就試試看!」
一打開門,白黃相間的大貓就撲到亞瑟身上,走在後頭的阿爾弗雷德險些撞到門。
「抱歉,牠是個愛撒嬌的孩子...」亞瑟尷尬的笑,一手抱著貓一手打開冰箱拿出啤酒。阿爾弗雷德饒有興致的看著一人一貓的互動,一邊觀察亞瑟的房間。除了必要的傢俱外,亞瑟的房間很整潔,有點空洞。好不容易安撫好大貓,亞瑟拿著瓶裝啤酒與阿爾弗雷德一同坐在地毯上,「介意抽煙嗎?」
「沒關係。」
亞瑟拿起打火機點火,一會兒空氣便瀰漫著煙草的味道。大貓舒服的躺在亞瑟交疊的雙腿間,阿爾弗雷德想下班後的亞瑟還真是親切溫和。
「牠幾歲?」
「大概七、八歲吧。我接手的時候沒人可以問。」亞瑟呼了一口氣,溫柔的順著貓毛。「牠的上個主人搬家沒有帶走牠,牠就待在屋裡也不想辦法出去覓食,我租房子的時候看到一隻瘦到只剩皮包骨的貓嚇了一跳。沒想到養沒多久,將像現在這麼大隻了。」
「亞瑟,你人不壞嘛。」
「幹嘛?有什麼意見嗎?」
「又是這麼麻煩的反問句...」
亞瑟本來想說些什麼,但又吞回換了句話,「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會有什麼問題。」阿爾弗雷德灌了幾口啤酒,「還是『前輩』你要來我家住?」
「誰要去你家住!」亞瑟有點惱怒,「我只是聽說你總是很晚回家而已!」
「阿阿,討厭的辦公室流言...」阿爾弗雷德看看亞瑟,「我本來以為『前輩』這麼『英明能幹』不會放在心上的...」
「這跟那是兩回事吧。」亞瑟覺得腳麻,動了動,大貓不滿的喵喵叫。阿爾弗雷德孰練的將大貓抱起安撫,亞瑟才得以換個坐姿。
「.....你可以養隻貓。」亞瑟說。阿爾弗雷德笑,「我父親去世之前每天都忙的沒時間睡覺,工作還有醫院兩頭跑,暫時不想再照顧些什麼。」
「嗯...」
「總之,比起關心我,這隻貓比較重要。」阿爾弗雷德將大貓抱回給亞瑟,真心的笑。雖然是真心的笑,但亞瑟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之前沒有注意到,但亞瑟突然發現自己對阿爾弗雷德的在意似乎在那一個加班日之後,不知不覺多了起來。這是為什麼呢...
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喝完最後幾口酒,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也該離開了。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亞瑟抱著貓看他,一時之間沒有反應。
「我要走了?」
「阿.......。」亞瑟放下貓走到玄關幫他開門。看著阿爾弗雷德穿上外套,忽然地,亞瑟快速走回廚房,拿了一包手工製巧克力塞給阿爾弗雷德。
「別人送我的。」亞瑟急促的說明,「那傢伙只有廚藝這項優點而已。」
「...上面寫著情人節快樂耶?」
「那傢伙的惡作劇而已啦。」馬---的---明明就跟他說再亂搞就殺了他!
「那就謝啦。」阿爾弗雷德爽快的接下,「哈哈哈,差點就以為這是告白了!」
「誰、、誰告白阿!」
關上門,亞瑟好不容易平復緊張的心情。確實,這個巧克力是那傢伙的惡趣味而且不請自來的寄到他家,他只是不想吃轉送罷了...
為什麼他會這麼緊張、害怕?
大貓來到他腳邊磨蹭,電視機還開著,阿爾弗雷德喝的那瓶啤酒還放在桌上。他拿起瓶子,大拇指指腹緩慢地滑過瓶口。
他的嘴唇,也這樣碰過這裡吧...
「阿...」
手一滑瓶子應聲而落。
「不會吧...」
亞瑟摀著臉。「不會吧...」
一夜難眠。
***
「我回來了。」
放下鑰匙,大門關上,阿爾弗雷德回到悄然無聲的家。黑暗之中他摸索到電源開關,客廳剎那出現光明。
空蕩蕩的家還留著曾經生活過的痕跡,成對的馬克杯放在餐桌上。阿爾弗雷德鬆開領帶,隨意將外套丟在沙發上,依稀還聽得到傷腦筋的抱怨聲。
『你怎麼又亂丟了!』
「阿阿,知道了知道了。」阿爾弗雷德閉上眼但並不動作。
『你沒聽到嗎?』
「就說知道了......」
安安靜靜,太過安靜了。這間房子是個陌生的殼,居住著熟悉的陌生人。跟父親,更精確的說是養父一起搬來這裡的時候,阿爾弗雷德還記得年幼的自己興奮的在房裡跑來跑去,直到養父一把撈起自己。
養父是個有著淡色金髮、青綠色眼睛的人,在他人生正起飛的20歲時領養了自己,自此之後就帶著一個拖油瓶絆住他的約會生活。只知道養父是母親那邊的遠親,如果當時沒有領養他,他就要被送進社福機構了。
『那樣對小孩不好。』
養父信念堅決,決定了就實行,沒有見過面也沒有什麼錢,但是他給了阿爾弗雷德一個家。要說不崇拜那個果決帥氣的養父是不可能的。有好長一段時間,阿爾弗雷德對養父的話百依百順、深信不疑,耶誕老人通常是從煙囪爬下來的,但他家沒有煙囪,養父告訴他耶誕老人還可以從窗戶進來。
養父為了維持生活工作很晚,也幾乎沒什麼交往機會。但還是有那麼一兩次,養父帶女同事(女朋友?)回家吃飯,但阿爾弗雷德鬧彆扭不肯一起用餐。十四歲的時候可以說是怕生,但十六歲的時候就是貨真價實的嫉妒。養父以為他在叛逆期,但阿爾弗雷德知道自己不僅只如此。
一日一日,他看待養父的眼光都在轉變。淡金色的髮在陽光下會有耀眼的光圈,骨感的手拿著馬克杯遞給自己,抬頭看就是溫柔的微笑,帶著一些無奈。只要看著這個人,便能知道自己是被愛的。
阿爾弗雷德從來沒跟養父說過,在父母出車禍之前他們就吵的很厲害,而且時常不回家。當他們又離家出走的時候,阿爾弗雷德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那樣一來只要有人回來他馬上就會知道。就可以說聲:歡迎回來。
只是幾句溫柔的話,便能擁有幼小的他所有的信任與愛。這麼簡單的事情,卻在養父身上得到了。
因為年齡差只有十歲,比起『父親』,養父對他而言更像年長的哥哥。阿爾弗雷德喜歡養父拿他沒辦法的樣子,皺著眉想罵什麼,最後總是嘆一口氣收拾殘局。
阿爾弗雷德驚覺自己喜歡上養父是更之後的事情。長年的相處與信任,阿爾弗雷德確信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心動。雨夜裡他脫口而出,抱定會被趕出家門的決心。長長的靜默有著一個世紀那麼久,養父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隔天在餐桌留下字條後便先去上班了。
現在事後想想,養父不想傷害他所以選擇順其自然,或者只當做阿爾弗雷德一時的意亂情迷,隨著時間總會過去的。卻沒想到,當阿爾弗雷德每踏出一步,自己與他的距離必定也會拉近一步,最終再也離不開彼此。
有快樂也有爭吵,兩人在某些秘密的夜裡做秘密的事情,因為是秘密,所以沒有人知道。
阿爾弗雷德一度樂觀的想著等存夠了錢,兩個人離開這裡,到隨便哪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自由的生活。這樣的想望或許太過奢侈,而人生太過詭譎,本來只是個感冒卻演變成急病,養父送進醫院治療後消毒水的味道總在四周環繞。
養父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自己。
所有的希望與愛,都被阿爾弗雷德貪婪的奪走了。當他流著淚在最後的最後說著不想死,想永遠在一起,阿爾弗雷德握著他的手,也只能緊握著他的手。阿爾弗雷德想起當時餐桌上的紙條,他一字一句反覆唸誦,直到養父睡去。
後來的喪禮辦得很簡潔,阿爾弗雷德沒有什麼感覺,因為一部分的他也跟著死去了。
『永遠實在太遙遠,如果你真的打算要跟我在一起,永遠也不能算遙遠。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再說吧。』
『那種會讓你高興的話,我可不會說的☆』
『什麼阿,臭小子!』
「煩死人了...」
阿爾弗雷德捂住眼,日光燈實在太刺眼。
就像那一天亞瑟的出現一樣。太過相像了。
雖然只要相處就知道他們是不同人,但溫柔的地方簡直像是轉世重生一般。抱著大貓的亞瑟看著他,不知不覺竟然與拿著咖啡的那個人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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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起潮落,看著遠方落下的夕陽,阿爾弗雷德漫步於海灘上,短暫駐足一會兒,直到所有光影皆已歇息。他拿下眼鏡,略長的深金色瀏海任由海風騷眼,此時此刻若是多愁善感也就太矯情了。他嘗試微笑卻發現嘴角生硬,像平常一樣吧,他對自己說,快點像平常一樣吧。如果心可以凝固就好了...
入夜不知多久,風已將他的身體吹涼。雖然想流淚或是說抱歉,卻都瘖啞無法成聲。對著大海說什麼呢?也只是自我發洩而已。人的心如此脆弱,如果自己是某種更加偉大的東西,會不會連時間也能凝固?
「阿爾!」
有人從後方走來,那步伐穩穩的規律向前。他慢慢地走到阿爾的身邊,拉起他冰冷的指尖。
「回去吧。」
拉著阿爾弗雷德,亞瑟沒有回頭看他。
潮起潮落,走過燈光微醺的灘區,明日太陽依舊會升起。如果自己是某種更加偉大的東西,是不是就能理直氣壯的說,人的生命如此短暫你會錯失很多東西。也許,永遠反而是一種過於殘酷的溫柔,說出口後,認真的人從此便毫無生路。
生 之 忍 耐
阿爾弗雷德第一次見到亞瑟是在某位前輩的交接會議上。當亞瑟.柯克蘭走進會議的時候,阿爾弗雷德頓時聽不到任何聲音,世界是一片空白。直到事後其他同事取笑他,才知道那一瞬間自己猛然起身,然後就呆滯了至少三分鐘的時間。之後會議也渾渾噩噩的,阿爾弗雷德根本想不起當時討論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亞瑟是個性有時不耐煩的前輩,除此之外,只能用優雅形容。轉到這個部門第一件專案便被指派由他與阿爾弗雷德負責。兩人做事的風格不盡相同,阿爾弗雷德擅長集中時間衝刺作業,而亞瑟則習慣安排時間表,按部就班地完成。
「阿爾弗雷德,這禮拜的進度能達到嗎?」戴著工作用眼鏡,亞瑟冷冷地拋出問句給坐在對面的阿爾弗雷德。
「...當然沒問題!」瀏覽拍賣網站的滑鼠暫停了一會,阿爾弗雷德 笑笑的說,心裡卻是在規劃下班後的行程。今天要跟莫德去pub喝酒,不想太早回家...
「那就好。」亞瑟冷冷的,沒什麼表情。
他已經觀察阿爾弗雷德一段時間,對他的評論就是--吊兒郎噹。嘴巴上講會完成,但總是又會拖一段時間。至今為止是沒有出過重大的紕漏,也就得過且過。也是,工作只是人生的一部分,阿爾弗雷德想把自己的生命多花在下班後的吃喝玩樂上,也沒人能說什麼。只是,這讓身為搭檔的亞瑟多了一份煩心。
下班時間過後約一小時,辦公室大部分的人都已經離開。亞瑟翻著行程表,無奈的嘆氣。
去抽根煙好了。走下樓到喫煙室,雖然已經三月風依舊有著寒意。忘記穿大衣下來了。但怎樣都要抽煙。要是找不到亞瑟,只有兩個可能:他正在抽煙,或是他在抽煙的路上。
專案到底能不能如期完成呢......
煙隨風飄散,只要仰頭就能看到獵戶座與明亮的木星。但是星星也無法回答他的問題。隨手將煙捻熄,手插口袋亞瑟聳肩走回辦公室。
「好冷...」
但比心更冷的是全部門都下班了只有自己還挑燈夜戰吧。
撐撐也就過了。以前亞瑟不是這樣的人,對於合作的夥伴而言他是咄咄逼人的,只要一個環節達不到要求他便直接退回。強硬的作風讓他在前一個部門不受歡迎,上司對他的評價是『能力很強,可是不夠圓融』。會被調來現在這個部門,恐怕也是因為沒人想跟自己合作了吧。雖然想當做無關緊要,但亞瑟還是有感覺的。睜一支眼閉一支眼,日子還是可以過,若是看不下去的地方就自己來,亞瑟並不想當壞人,從來都不想。
「喔,燈還亮著。」
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亞瑟沒有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直到帶著酒味的阿爾弗雷德出現在眼前,亞瑟才抬頭看他。
「亞瑟,你怎麼還在?」
當然是補足你還沒達到的進度!
「很晚了耶。快點回家休息吧。」
廢話,我也很想!
「你怎麼會回公司?」
「忘記帶鑰匙了。阿,找到了。」阿爾弗雷德從抽屜翻出鑰匙,還有一個英國國旗的小吊飾,八成是女朋友送的吧。
阿爾弗雷德喝了酒,但是意識很清醒。說起來他可以算是酒國英雄,千杯不醉,甚至有同事傳說,曾經有一次出去玩,大家從晚上九點喝到十二點都醉的差不多了,但阿爾弗雷德還笑呵呵的慢慢喝。直到輪班的同事凌晨兩點下班也來湊熱鬧,阿爾弗雷德還清醒的幫他開酒瓶。更勁爆的是,清晨五點有人短暫清醒,卻看到阿爾弗雷德開著電視一小杯一小杯淺酌!
這到底是酒量好還是單純失眠,總之,沒人看過阿爾弗雷德醉過。
「亞瑟你住在公司對面的宿舍吧?」
「沒錯。」
「雖然很近,但是還是快回家吧。」阿爾弗雷德說著,「不是有養貓嗎?主人不在牠會很寂寞的。」
「你怎麼知道我有養貓?」
「以前我家也有養貓,所以我知道養貓人家會有的味道。」阿爾弗雷德眨眨眼,「還有貓毛。」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的西裝外套。
「阿.......真是的。」亞瑟又氣又好笑的看著西裝外套內裡的貓毛。「這個傢伙喜歡窩在衣服裡睡覺。」
「因為牠喜歡你阿。」阿爾弗雷德理所當然的說。他湊過頭看看亞瑟的螢幕,覺得有些眼熟。「這個....不是我要做的部份嗎?」
「我只是開起來看看而已。」因為剛剛聊起貓的話題,亞瑟的心情好了些,打算輕輕帶過。
「不是吧...」阿爾弗雷德認真的看了好一會兒,「為什麼都做完了?」
『你是明知故問嗎?』壓下吐槽的話,亞瑟沒打算回答。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如果你不滿意我做的部份,請跟我說。」
「就只是開起來看看,順手加了部分內容而已。」這種質問的態度到底在幹嘛阿。
阿爾弗雷德也不再說什麼,他回到自己的位子打開電腦。
「你不是要回家了?」
「工作還沒做完囉。請寄給我至今為止完成的部份吧。」
「喔喔...」
寄出郵件後,亞瑟多瞧了阿爾弗雷德幾眼。帶著金框眼鏡的阿爾弗雷德正聚精會神的修改程式,什麼阿,這個人也是有認真的時候嘛。不知為何,亞瑟突然鬆了一口氣。一旦放鬆,睡意也就跟著來了。
「如果在這裡睡著的話我可不會將你抱回宿舍喔。」
「我也不需要!」
「哈哈哈,『前輩』這麼認真,一定很多人說過你難搞吧。」
「...不用你管。也一定很多人說過你『自我中心』吧?」
「這又不是什麼壞事。」阿爾弗雷德說,「人本來就是自私的。世界也才得以進化吧?好吧,我改變主意了。」
「嗯?」
阿爾弗雷德笑,「如果『前輩』在這裡睡著了,我就委屈一點背你回宿舍吧。然後拍照存證,尾牙的時候放上影片讓大家知道前輩對公司多麼盡心盡力---」
「夠了!誰想留下來阿!」亞瑟氣沖沖地站起來抓起公事包與外套,「你....你隨便你想待到多晚!」
阿爾弗雷德對亞瑟揮揮手,亞瑟瞪他一眼,哼地一聲推門離開。
「可以的話還是不想待太晚...」靜悄悄的辦公室裡,阿爾弗雷德自言自語。聽說辦公室有時候聽得到女生在哭的聲音耶...
「但是回家....回家阿。」阿爾弗雷德看著發亮的螢幕放空一會兒,又拍拍臉激勵自己。
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回家這件事,並不會比鬼怪什麼的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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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亞瑟帶著自己烘烤的點心來到辦公室,卻被告知阿爾弗雷德今天請假,而同時,專案的進度已經被他完成幾近80%。幫忙清潔辦公室的清掃人員說,早上大概七點的時候看到阿爾弗雷德剛蓋下電腦,還嚇了一跳。
亞瑟檢閱成果,相當完美。他突然覺得有些內疚,自己一直以來認為阿爾弗雷德不夠認真,但是他並不完全是自己想的那樣。
阿阿,就像當時一樣吧...。轉調部門的時候上司有找他談過,告訴他每個人有自己的步調,作法也許有所不同,但沒有對錯。這個道理亞瑟一直都知道,但是,直到今天他才接受這個事實。是自己太過自己為是吧...。
突然想跟阿爾弗雷德說點話,說謝謝有點奇怪,但說對不起也蠻莫名其妙的,或許可以談談貓的事情?
亞瑟看時間,如果阿爾弗雷德早上七點才離開回家休息,那麼現在應該還在睡覺。有點失望,也許明天吧。明天開始,亞瑟.柯克蘭會帶著嶄新的觀點評論阿爾弗雷德.F.瓊斯。不自覺地,亞瑟淺笑。
之後的合作進度幾乎都在亞瑟的預想內,但有時還是忍不住唸幾句。阿爾弗雷德雖然會抱怨亞瑟好麻煩,但也僅止於此。不像從前只要自己一要求就會聽到『那個工作狂』之類的閒言閒語,這個部門似乎比較好相處..?
但也不盡然。
阿爾弗雷德是第一個吃完亞瑟做的點心的人類。
「會很難吃嗎?也許很難吃吧?」阿爾弗雷德說。其他同事心理吶喊『這個人根本就是味覺白痴吧』還有『能千杯不醉也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感覺神經吧』之類的哀號。
「這種東西丟給垃圾魚也不會吃好嗎!」
「你們...適可而止!」亞瑟沉著臉鋒利言語刺向眾人,「你不是工作還沒做完嗎?還有你、上次的報告不是被客戶抱怨了嗎?下午我要驗收成果!」
原本聚在阿爾弗雷德位子的人一哄而散,亞瑟看著似乎還意猶未盡舔著手指的阿爾弗雷德。
「謝謝你的捧場喔。」
「是有點苦。」阿爾弗雷德說,「不過我以前吃的就是這種味道。」吃了那麼久就不會難吃了吧?
「哦...」亞瑟挑眉,「以前?女朋友做的?」
「是我父親。」阿爾弗雷德想了想,「雖然名義上是父親,其實比較像兄弟。」
「嗯?感情很好嘛。」
「也很麻煩。」阿爾弗雷德看了亞瑟一眼,「麻煩的程度就跟『前輩』差不多。」
「真是抱歉喔。」亞瑟沒好氣的說,回到自己座位拉開椅子,「你上次那麼晚回家,你家人沒說什麼嗎?」
「那個阿,我家現在沒人。」
「去旅行?」
「哈哈哈,不是。我家只有我跟我父親,我父親兩年前過世了。」
亞瑟略微驚訝的越過牆檔看著阿爾弗雷德,「...抱歉。」
「幹嘛道歉?是人終究難免一死嘛。」阿爾弗雷德看著螢幕說。
「...下班後去喝一杯吧?」
「你要讓你的貓等空門?這也太可憐了吧。」
「所以我說,為了感謝你將進度如期趕上,來我宿舍喝一杯吧。」
「嗯....」阿爾弗雷德頓了頓,「如果我吐在『前輩』床上,不會賠你送洗費喔。」
「你敢吐就試試看!」
一打開門,白黃相間的大貓就撲到亞瑟身上,走在後頭的阿爾弗雷德險些撞到門。
「抱歉,牠是個愛撒嬌的孩子...」亞瑟尷尬的笑,一手抱著貓一手打開冰箱拿出啤酒。阿爾弗雷德饒有興致的看著一人一貓的互動,一邊觀察亞瑟的房間。除了必要的傢俱外,亞瑟的房間很整潔,有點空洞。好不容易安撫好大貓,亞瑟拿著瓶裝啤酒與阿爾弗雷德一同坐在地毯上,「介意抽煙嗎?」
「沒關係。」
亞瑟拿起打火機點火,一會兒空氣便瀰漫著煙草的味道。大貓舒服的躺在亞瑟交疊的雙腿間,阿爾弗雷德想下班後的亞瑟還真是親切溫和。
「牠幾歲?」
「大概七、八歲吧。我接手的時候沒人可以問。」亞瑟呼了一口氣,溫柔的順著貓毛。「牠的上個主人搬家沒有帶走牠,牠就待在屋裡也不想辦法出去覓食,我租房子的時候看到一隻瘦到只剩皮包骨的貓嚇了一跳。沒想到養沒多久,將像現在這麼大隻了。」
「亞瑟,你人不壞嘛。」
「幹嘛?有什麼意見嗎?」
「又是這麼麻煩的反問句...」
亞瑟本來想說些什麼,但又吞回換了句話,「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會有什麼問題。」阿爾弗雷德灌了幾口啤酒,「還是『前輩』你要來我家住?」
「誰要去你家住!」亞瑟有點惱怒,「我只是聽說你總是很晚回家而已!」
「阿阿,討厭的辦公室流言...」阿爾弗雷德看看亞瑟,「我本來以為『前輩』這麼『英明能幹』不會放在心上的...」
「這跟那是兩回事吧。」亞瑟覺得腳麻,動了動,大貓不滿的喵喵叫。阿爾弗雷德孰練的將大貓抱起安撫,亞瑟才得以換個坐姿。
「.....你可以養隻貓。」亞瑟說。阿爾弗雷德笑,「我父親去世之前每天都忙的沒時間睡覺,工作還有醫院兩頭跑,暫時不想再照顧些什麼。」
「嗯...」
「總之,比起關心我,這隻貓比較重要。」阿爾弗雷德將大貓抱回給亞瑟,真心的笑。雖然是真心的笑,但亞瑟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之前沒有注意到,但亞瑟突然發現自己對阿爾弗雷德的在意似乎在那一個加班日之後,不知不覺多了起來。這是為什麼呢...
又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喝完最後幾口酒,阿爾弗雷德覺得自己也該離開了。他站起身拍拍衣服,亞瑟抱著貓看他,一時之間沒有反應。
「我要走了?」
「阿.......。」亞瑟放下貓走到玄關幫他開門。看著阿爾弗雷德穿上外套,忽然地,亞瑟快速走回廚房,拿了一包手工製巧克力塞給阿爾弗雷德。
「別人送我的。」亞瑟急促的說明,「那傢伙只有廚藝這項優點而已。」
「...上面寫著情人節快樂耶?」
「那傢伙的惡作劇而已啦。」馬---的---明明就跟他說再亂搞就殺了他!
「那就謝啦。」阿爾弗雷德爽快的接下,「哈哈哈,差點就以為這是告白了!」
「誰、、誰告白阿!」
關上門,亞瑟好不容易平復緊張的心情。確實,這個巧克力是那傢伙的惡趣味而且不請自來的寄到他家,他只是不想吃轉送罷了...
為什麼他會這麼緊張、害怕?
大貓來到他腳邊磨蹭,電視機還開著,阿爾弗雷德喝的那瓶啤酒還放在桌上。他拿起瓶子,大拇指指腹緩慢地滑過瓶口。
他的嘴唇,也這樣碰過這裡吧...
「阿...」
手一滑瓶子應聲而落。
「不會吧...」
亞瑟摀著臉。「不會吧...」
一夜難眠。
***
「我回來了。」
放下鑰匙,大門關上,阿爾弗雷德回到悄然無聲的家。黑暗之中他摸索到電源開關,客廳剎那出現光明。
空蕩蕩的家還留著曾經生活過的痕跡,成對的馬克杯放在餐桌上。阿爾弗雷德鬆開領帶,隨意將外套丟在沙發上,依稀還聽得到傷腦筋的抱怨聲。
『你怎麼又亂丟了!』
「阿阿,知道了知道了。」阿爾弗雷德閉上眼但並不動作。
『你沒聽到嗎?』
「就說知道了......」
安安靜靜,太過安靜了。這間房子是個陌生的殼,居住著熟悉的陌生人。跟父親,更精確的說是養父一起搬來這裡的時候,阿爾弗雷德還記得年幼的自己興奮的在房裡跑來跑去,直到養父一把撈起自己。
養父是個有著淡色金髮、青綠色眼睛的人,在他人生正起飛的20歲時領養了自己,自此之後就帶著一個拖油瓶絆住他的約會生活。只知道養父是母親那邊的遠親,如果當時沒有領養他,他就要被送進社福機構了。
『那樣對小孩不好。』
養父信念堅決,決定了就實行,沒有見過面也沒有什麼錢,但是他給了阿爾弗雷德一個家。要說不崇拜那個果決帥氣的養父是不可能的。有好長一段時間,阿爾弗雷德對養父的話百依百順、深信不疑,耶誕老人通常是從煙囪爬下來的,但他家沒有煙囪,養父告訴他耶誕老人還可以從窗戶進來。
養父為了維持生活工作很晚,也幾乎沒什麼交往機會。但還是有那麼一兩次,養父帶女同事(女朋友?)回家吃飯,但阿爾弗雷德鬧彆扭不肯一起用餐。十四歲的時候可以說是怕生,但十六歲的時候就是貨真價實的嫉妒。養父以為他在叛逆期,但阿爾弗雷德知道自己不僅只如此。
一日一日,他看待養父的眼光都在轉變。淡金色的髮在陽光下會有耀眼的光圈,骨感的手拿著馬克杯遞給自己,抬頭看就是溫柔的微笑,帶著一些無奈。只要看著這個人,便能知道自己是被愛的。
阿爾弗雷德從來沒跟養父說過,在父母出車禍之前他們就吵的很厲害,而且時常不回家。當他們又離家出走的時候,阿爾弗雷德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那樣一來只要有人回來他馬上就會知道。就可以說聲:歡迎回來。
只是幾句溫柔的話,便能擁有幼小的他所有的信任與愛。這麼簡單的事情,卻在養父身上得到了。
因為年齡差只有十歲,比起『父親』,養父對他而言更像年長的哥哥。阿爾弗雷德喜歡養父拿他沒辦法的樣子,皺著眉想罵什麼,最後總是嘆一口氣收拾殘局。
阿爾弗雷德驚覺自己喜歡上養父是更之後的事情。長年的相處與信任,阿爾弗雷德確信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讓他心動。雨夜裡他脫口而出,抱定會被趕出家門的決心。長長的靜默有著一個世紀那麼久,養父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隔天在餐桌留下字條後便先去上班了。
現在事後想想,養父不想傷害他所以選擇順其自然,或者只當做阿爾弗雷德一時的意亂情迷,隨著時間總會過去的。卻沒想到,當阿爾弗雷德每踏出一步,自己與他的距離必定也會拉近一步,最終再也離不開彼此。
有快樂也有爭吵,兩人在某些秘密的夜裡做秘密的事情,因為是秘密,所以沒有人知道。
阿爾弗雷德一度樂觀的想著等存夠了錢,兩個人離開這裡,到隨便哪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自由的生活。這樣的想望或許太過奢侈,而人生太過詭譎,本來只是個感冒卻演變成急病,養父送進醫院治療後消毒水的味道總在四周環繞。
養父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自己。
所有的希望與愛,都被阿爾弗雷德貪婪的奪走了。當他流著淚在最後的最後說著不想死,想永遠在一起,阿爾弗雷德握著他的手,也只能緊握著他的手。阿爾弗雷德想起當時餐桌上的紙條,他一字一句反覆唸誦,直到養父睡去。
後來的喪禮辦得很簡潔,阿爾弗雷德沒有什麼感覺,因為一部分的他也跟著死去了。
『永遠實在太遙遠,如果你真的打算要跟我在一起,永遠也不能算遙遠。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再說吧。』
『那種會讓你高興的話,我可不會說的☆』
『什麼阿,臭小子!』
「煩死人了...」
阿爾弗雷德捂住眼,日光燈實在太刺眼。
就像那一天亞瑟的出現一樣。太過相像了。
雖然只要相處就知道他們是不同人,但溫柔的地方簡直像是轉世重生一般。抱著大貓的亞瑟看著他,不知不覺竟然與拿著咖啡的那個人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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