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之 忍 耐
完成合作專案後,阿爾弗雷德有意無意的避開自己。亞瑟的直覺響起警鈴,自己搜索一下記憶後,卻連一個冒犯過阿爾弗雷德的線索也找不到。該不會自己的奇怪感情被察覺了吧?
但是,根本沒機會阿。越過中隔牆,亞瑟偷偷觀察阿爾弗雷德,對方看似正在認真工作。但也許在逛拍賣網站。聽說他最近想買台電視...
真的很不妙。從發現的那一天開始,亞瑟對阿爾弗雷德的關切到了『非常多餘』的地步。
以往工作就是他的興趣,但現在這個興趣有點意興闌珊。真可惡,這就是單戀嗎?太可惡了...對象還是同事,還是個男人......
「怎麼了?」阿爾弗雷德察覺到亞瑟的視線,疑惑的問了句。
「沒事。」亞瑟飛快回答,匆匆掉回目光回到自己的螢幕,過了一會兒,他用MSN傳訊息給阿爾弗雷德。
『晚上有空嗎?』
『我要整理家裡耶。』
『這樣阿....那個...需要幫忙嗎?』
『謝謝你但是不用啦。』
『喔喔..』
關掉視窗,亞瑟有些惆悵。算了,晚上來幫那隻胖貓洗澡好了。然後那隻胖貓會死命哀號、甩的自己滿身水...
直到下班,忙碌的兩人都沒機會說上話。原本抱定主意洗貓的亞瑟覺得今日諸事不順,改變主意約那個變態出來喝點酒好了。變態這樣失禮的代稱當然不是名字,那傢伙叫做法蘭西斯,是亞瑟學生時代的死對頭。當年的死對頭現在竟然是僅有幾個還有聯絡的同學,人緣糟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個奇蹟。
法蘭西斯男女通吃,這正是亞瑟最討厭他的地方。更可惡的是,他現在正在跟自己的堂弟馬修交往,孰可忍孰不可忍!但是看到馬修挺高興的樣子,亞瑟也沒什麼資格反對。
一如既往地法蘭西斯慵懶地出現在酒吧,對亞瑟招手。不可否認法蘭西斯長得確實很好看,法國血統天生帶有的精緻與優雅在皮相上展露無遺,如果他肯認真喜歡一個人,那應該也不會太糟。
兩人斷斷續續的談著學生時代的恩怨,工作的事情,以及馬修的近況,中間亞瑟出去抽煙留下已經戒煙的法蘭西斯。吞吐雲霧之間,亞瑟放空目光,街角傳來的談話聲漸漸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些聲音裡,有著一個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人的聲音。然後,阿爾弗雷德出現了,跟著幾個亞瑟不認識的人談笑,雙頰有些紅,很明顯是喝過酒。
亞瑟睜著雙眼,早先的警鈴大作---果然阿爾弗雷德在避開他!
「阿爾弗雷德!」亞瑟放聲喊。阿爾弗雷德楞了一下,看到亞瑟,好像在生氣的樣子...?
走在阿爾弗雷德身邊的朋友也注意到亞瑟,驚訝的指著他,「他不是你的養父嗎?」
「不是...」
「阿爾弗雷德,好巧阿。」亞瑟皮笑肉不笑的說。
「哈哈哈,真的耶。」阿爾弗雷德跟著說,似乎是真心真意的驚訝,「『前輩』原來也會在這裡出沒。」
「喂喂,他真的不是你養父?」
「什麼養父?」亞瑟問向阿爾弗雷德的朋友。
「這傢伙的養父阿。你跟他養父長得根本一模一樣!」
「但還是不一樣。」阿爾弗雷德接話,看到亞瑟手上拿著煙,「『前輩』,抽煙對貓不好。」
這種時候就叫我『前輩』。亞瑟不快的想,「我有在戒煙。」
「是嗎?看不出來。」阿爾弗雷德說的是實話,亞瑟每天至少會抽完一包煙,煙癮不算大,但也不小。「『前輩』要回家了嗎?」
「還沒。」
「我們倒是要先走了。」
「喂,你是不是....」在躲我?
「什麼?」
「不,沒什麼。明天見。」
「嗯嗯,明天見。」
直到阿爾弗雷德的背影消失在地鐵入口,亞瑟捏著煙包,不爽的推開酒吧的門,回到座位。
***
「如果你有什麼不滿,大可直接告訴我。」
阿爾弗雷德正在裝咖啡,亞瑟走進茶水間劈頭就是一句。阿爾弗雷德噫的一聲,搞不清處狀況。亞瑟拿著自己的杯子,打開冰箱找牛奶。
「你在躲我吧。」語氣肯定。「我想我沒有得罪過你。我討厭莫名其妙的猜想,在工作方面。」
「你想太多了。」阿爾弗雷德一貫的打哈哈,「如果你是指那天,我只是臨時改變主意...」
「我不是單指那一天。」將牛奶打至起泡,然後放膠囊咖啡盒入咖啡機,等著深褐色的咖啡徐徐流入杯子。「這次的企劃你跟老闆提出要找別人吧。我知道我是有點囉嗦...但是,我---」
「不是亞瑟的原因,是我自己。」阿爾弗雷德恍然大悟,「雖然還沒有跟大家說...但我不久就會離職。」
「What?!」
太痛苦了。「我打算去我父親的老家住一段時間。」
「老家在哪裡?」
「英國。」隔了一個大西洋,也許就能喘息吧。
「...你不滿意現在的工作嗎?」
「跟那個沒關係。」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忍住想撫摸他頭髮的衝動。太相像了,一開始覺得可以睹『人』思人還不錯,但是,這樣也不行了。明明是不一樣的人...
「給我你家地址,可以吧?」亞瑟說,「我母親也住英國。有空的話就順道探望你。」
「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亞瑟『啊』了一聲,好一會兒兩人之間是尷尬的沈默。
「你看起來很隨和,但是拒絕人卻不手軟。」亞瑟說,「沒想到你這麼討厭我。」
「我並不討厭亞瑟。」阿爾弗雷德說,「我很高興能跟『前輩』工作。」阿爾弗雷德伸出手,爽朗的歪頭笑著。亞瑟放下咖啡杯,也伸出手,在快要相握的瞬間亞瑟用力拍開阿爾弗雷。
「明明就不是這樣想!」
亞瑟離開茶水間,阿爾弗雷德看著自己被打的有點紅紅、停在半空中的手。
「就連這種地方,也像的太離譜了吧...」
烏鴉飛過天空,拍打羽翼的瞬間淋了點雨。將暗未暗的天光曖昧不明,阿爾弗雷德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側耳傾聽牆壁與傢俱發出的細微聲音。像是鬼魅回音,黎明之時那些夢魘毫不眷戀地遠走。
門鈴靜靜響起。阿爾弗雷德如夢初醒,拍拍臉,走去開門。而站在門外的正是他的其中一個夢魘。亞瑟拿著滴著水的雨傘,沒有表情的看著阿爾弗雷德。
「嗨。」
「嗨。你怎麼會知道我家?」
「很簡單,問就知道了。」亞瑟沒有打算進屋,而阿爾弗雷德也沒打算讓他進來。「我只是...我只是拿食物來。也許你回英國的時候會想吃。」
吃你做的有著苦味的點心嗎。阿爾弗雷德不禁啞然失笑。
「笑什麼!」亞瑟紅了紅臉,他自己也知道這個藉口太過拙劣。
「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
「那..」「阿爾弗雷德,你為什麼總是叫我前輩?」
「你確實比我大阿。」
「不是,你只會在某些時候這樣叫。」亞瑟說,「非常刺耳。」
「反正之後也聽不到了。」
「是這樣沒錯。」亞瑟低頭咬牙。自己被討厭的這麼徹底,之後也不可能再有聯絡,若是現在不說,那麼這種奇怪的感情就懸在那裡,還不如、還不如!
「雖然聽不到了,但我還是非常不爽...非常不爽到想掐死你...也想掐死自己.....」
「沒這麼嚴重吧。」
「如果...如果沒有喜歡上的話..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什麼?」
亞瑟吸氣,抬起頭對上阿爾弗雷德的目光。
「我喜歡你。阿爾弗雷德。」
空氣凝固了。水聲凝固了。呼吸也凝固了。
就讓這一切都攪在水泥裡,隨便找個地方倒下去變成地樁吧!
「你...我不能..。」阿爾弗雷德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亞瑟明快的接受被拒絕的事實,「抱歉,最後還造成你的困擾。」
亞瑟打開傘,退後一步,「那麼就再見了。不對,也不會再見了吧。」他走進雨裡,身影漸漸模糊,像是消融在水中。
阿爾弗雷德仍舊開著門,任憑冷雨滴落在身上。
***
不管是什麼身分,都有其極限。每個人像是從出生就被安排好一樣,該走這裡該走那裏,看似是自由選擇,但冥冥中又似乎早有註定。阿爾弗雷德後來改變主意,給了亞瑟他的英國地址。每年他們會互相寄耶誕賀卡,內容也總是簡單寄句問候,再沒其他。
亞瑟斷斷續續有過幾個交往對象,他的煙還是沒戒乾淨,大貓自然去世後他的煙抽的更兇了點。
法蘭西斯與馬修在歐洲註冊成為伴侶了,亞瑟百般不情願的出席他們的聚會,他遠遠的站在窗台抽煙,看著裡頭的人笑著鬧著。聚會為期七天,全由法蘭西斯招待(真沒想到他這麼闊氣)。
法蘭西斯老家在南法,是棟酒莊別墅,白天的時候亞瑟就跟著工人在葡萄園遊盪,晚上喝點紅酒,看點書,悠閒的度假。太久沒踏上歐洲的土地,回程的時候他順道飛回英國,見見好久不見的叔叔伯伯阿姨老媽,他曾經一度想過要不要去找阿爾弗雷德,但又覺得他拒絕自己這麼徹底,或許還是不要出現比較好。
老家在布萊頓海灘附近,他晚上有空就去走走,卻沒想到會如此不期而遇。阿爾弗雷德從倫敦來到布萊頓出差,晚上閒著也是無聊,也來海灘看看。
緣份這種事情,實在太奇妙了。不早也不晚,就是剛剛好。先是互相驚訝的楞了一下,然後阿爾弗雷德驚喜的走過來。亞瑟突然很想抽煙,這種情景真是他媽的太讓人緊張了。
「好久不見!」
「嗯嗯,是阿。」
「貓還好嗎?」
「阿...那傢伙,去年去世了。」
「你沒有哭著跟他說不准死吧。」阿爾弗雷德開玩笑的說。亞瑟瞪他,「人終究一死,這句話好像是哪個混蛋說的喔?」
「嗯,是我說的。」
兩人站在海灘上看著夕陽落下。阿爾弗雷德沒什麼改變,頭髮稍微留長,身材也保持的不錯,如同兩年前一般清爽。亞瑟自己也沒什麼變,就是最近好像有點近視的徵兆。
「出差嗎?」
「沒錯。雖然知道你家在布萊頓,但沒想到真的會遇見你。」阿爾弗雷德說,語氣裡摻了點喜悅。
「我參加親戚的婚禮,順道回來看看的。」
「亞瑟現在有交往的對象嗎?」
「嗯?沒有。」
「哈哈,該不會還在單戀我吧。」
「誰單戀你了!早就切八段丟掉了。」
「很好很好。」阿爾弗雷德頓了頓,「你家在哪個方向?」
亞瑟指了指,阿爾弗雷德有些惋惜的說,「跟我的旅館反方向。」
「時間還早...要不要來我家?我媽晚餐每次都煮太多了。」
「好阿。」
本來覺得阿爾弗雷德一定會婉拒,沒想到這麼爽快的答應了。亞瑟慌了幾秒才想到拿出手機跟老媽說一聲。
「歡迎回來---」
一進門親切的招呼聲從廚房傳出,阿爾弗雷德僵了一下。
「怎麼了?鞋子脫在那裡就好。」亞瑟回頭看低著頭的阿爾弗雷德,沒辦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晚餐時間過的很快,阿爾弗雷德是跟誰都能聊上幾句的類型,第一次來亞瑟家卻也不生疏,很快就獲得亞瑟老媽的歡心。吃完飯後亞瑟陪阿爾弗雷德走到他認識的街道上,阿爾弗雷德停下腳步,亞瑟以為要就此分別。
「我會待在布萊頓一個禮拜。你什麼時候回美國?」
「這個星期日。」也就是三天後。
「明天晚上,換我請你吃晚餐吧。」
「呃,好阿...」
「那就明天見啦。」
這樣穿應該不會太誇張吧。亞瑟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的休閒襯衫與短背心,短背心好像太多餘了。又不是約會...只是吃個飯而已!
結果還是離約定時間早了半小時到達餐館。還好餐館附近有書店,亞瑟鑽進去挑個靠窗的位子翻雜誌,一邊偷偷張望窗外的行人有沒有阿爾弗雷德影子。阿爾弗雷德很準時的出現,亞瑟拉拉衣服,從書店走出來,假裝不經意的發現阿爾弗雷德。
他們談了各自的近況,亞瑟抱怨公司的後輩素質越來越差,阿爾弗雷德說剛來的自己有多不習慣英國腔。然後阿爾弗雷德說,能再見到亞瑟真好。
他們一起走回阿爾弗雷德的旅館,然後不知怎麼的又陪他上了電梯。最後莫名其妙的滾到床上,阿爾弗雷德壓住他的手腕,低下頭吻他。
亞瑟突然想到那晚的綠色啤酒瓶,自己用指腹按壓的力道換個時空竟然落在自己唇上。一切都很莫名其妙,阿爾弗雷德吸吮他的乳尖,情色的聲音讓他漲紅了臉。迷亂間他抓不到多少思緒,只覺得感官無限放大,阿爾弗雷德隨便一個碰觸都讓他顫慄不已。自己的身體有這麼欲求不滿過嗎?這是第一次他無法清醒的做到最後。
醒來的時候亞瑟聽到水聲,他迷迷糊糊的想阿爾弗雷德在沖澡吧。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阿爾弗雷德去上班了。他留了三明治在桌上,附上紙條說冰箱裡有可樂。一大早喝這種氣泡飲料亞瑟可敬謝不敏。
他起床打理自己一番,想著自己徹夜未歸老媽又會囉嗦了。他在阿爾弗雷德的紙條寫上我回家了,晚上再聯絡。心情很好地哼著歌離開。
事情發展至此是非常莫名其妙沒錯,但是他也覺得能再見到阿爾弗雷德很好。做過也不代表什麼...這樣想是有點自虐,但亞瑟還是覺得很高興。
晚上阿爾弗雷德穿著簡便T恤出現在亞瑟家吃晚飯,活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但亞瑟知道他那方面的經驗可是成熟的大人。說起來,這是亞瑟第一次與男人做,很多細節他都不清楚...但阿爾弗雷德卻十分純熟?
他們又到海灘散步,阿爾弗雷德伸了個懶腰,「吃的真飽!亞瑟,你媽做菜這麼好吃,為什麼你會是個廚藝白痴?」
「你欠打嗎...你還不是味覺白痴!」
「不一樣,我是後天形成的。」阿爾弗雷德說,「我父親做的東西,難吃的程度跟你差不多。」
「真是辛苦你了喔...」
「我不覺得辛苦。因為我很愛他。」
這個人是有戀父情結嗎?!
「其實當時第一次見到你,我真的很shock。像是全身都被釘在十字架上。」
「哦...」
「我想你也知道,我的父親,應該說養父,跟你長得很像。那瞬間我突然想到西藏什麼轉世之類的...但我是虔誠的基督徒,不信那一套。」
海潮一波一波打在海灘上,聲音也一陣一陣。
「我甚至想是撒旦派出你來鍛鍊我的。」
「什麼?」
阿爾弗雷德看著遠方,「你覺得,死去的人的願望,是不是就成為了永遠?」
「某個意義上來說,是吧。」
「那活下來,似乎沒有比死去更好。」
「你在說什麼...」
阿爾弗雷德轉頭看他,「我愛我的養父。所以待在你身邊,很辛苦。」
「這個跟那個有什麼關係...」
阿爾弗雷德撫摸亞瑟的臉頰,「我還沒壞到把你當成他的替代品。」
亞瑟僵住,無法理解他的意思,阿爾弗雷德湛藍的眼睛像是玻璃珠,曾有一刻他深深將亞瑟看在眼裡,但是某種更巨大的東西淹沒亞瑟的身影,阿爾弗雷德想,如果心可以凝固就好了。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阿爾弗雷德說,他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離他好遠好遠,曾經他不是這麼正經的人,曾經他天天被說太自大狂妄,曾經他是天不怕地不怕,曾經他覺得承諾只是口頭說說,曾經他以為他擁有一切...
「這算什麼阿....」亞瑟沙啞的說著,分不清楚是傷心還是生氣,也許兩者都有,他有點明白阿爾弗雷德嘴裡說的愛是哪一種了,他跟他的養父感情很好,不想把自己當成替代品...
「那昨晚是什麼?還不是做了嗎?!」
阿爾弗雷德沒說話,亞瑟一拳揍向他,他也不閃。
「你這個王八蛋!下地獄去吧!」
亞瑟又打了他幾拳,阿爾弗雷德任他洩憤,直到亞瑟終於停下。
「我只想知道..告訴我,昨晚你想著的是誰?」
亞瑟看著阿爾弗雷德。
他們僵持了很久。
直到亞瑟離開阿爾弗雷德仍舊什麼話也沒說。
***
你知道先走的人變成永遠
活下來的人只能違背誓言
違背那種但求一快
極端生之忍耐
From"強壯的日子"
輓歌贈葉青/夏宇
也許就此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亞瑟不會知道當時阿爾弗雷德看著養父慢慢死去的心痛,在他的心裡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而維持黑洞旋轉的能量只是一句永遠。大家都會說逝去的就過去了,活著的人要往前看。確實,人如果不往前看而耽溺餘過去,生活只是行屍走肉。阿爾弗雷德再清楚不過。
但是,死去的人已經不能再做些什麼了。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他們也無法完成心願,如果活著的人不為他們做些什麼...阿爾弗雷德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也許一切的答案都很簡單。那個時候他就應該跟著養父死去,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如果他更堅強的話,就不會喜歡上亞瑟,就不會傷害他,就不會苟延殘喘,就不會那麼沒種的逃跑。
潮起潮落,看著遠方落下的夕陽,阿爾弗雷德駐足於海灘上,直到所有光影皆已歇息。他拿下眼鏡,略長的深金色瀏海任由海風騷眼。他嘗試微笑卻發現嘴角生硬,像平常一樣吧,他對自己說,快點像平常一樣吧。明天還有工作要做,還要見客戶,日子還要過下去。
如果自己是某種更加巨大的東西,是不是就能將時間包容其中,幾百億的生命匯聚成為一體,再也沒有所謂的離別?但就算是那樣,一定也有極限的吧。
亞瑟收拾著行李,老媽要他帶很多東西回去,很麻煩。他規定自己不可以再想阿爾弗雷德,至少每小時不能想到三次,每次不可以超過一分鐘,這個混蛋,最好滾去跟他的養父殉情!
他一直單戀著阿爾弗雷德,他離開的那兩年,自己每段交往都不順利,因為心中一直有他的位子。亞瑟不相信一生一世的愛戀這種狗屁話,時間是很強大的,再深的痛都會被撫平,誓言那種東西算什麼鬼?
法蘭西斯與馬修交換戒指的時候,亞瑟就是這麼想。就說他見不得人好吧,他不會為自己辯解。法蘭西斯說那是因為他沒有真的很喜歡一個人過。所以,要是馬修或是法蘭西斯哪個傢伙死了,另一方也會像阿爾弗雷德這樣死心眼嗎?
那樣太可怕了。
他絕對不要自己愛的人再也得不到一點快樂。
阿爾弗雷德的養父,真的希望他這樣下去嗎?
就算阿爾弗雷德無法喜歡上自己也無所謂。已經無所謂了。只是,讓他可以重新喜歡上誰吧。喜歡到就算被說是背信也無所謂...
眼淚無法制止地流下,並不是因為憤怒或是悲傷,他忽然明白什麼叫做先喜歡上就輸了。有些話是不能說的,一說出口,當真的人從此毫無生路。
也許很久很久以後他還會喜歡上某個人,也許自己也會過的很快樂,但是阿爾弗雷德怎麼辦呢?
如果沒辦法以相等的份量對待,就不該再去招惹。如果自己能是某種更堅強巨大的事物,或許就能包容所有的不幸與悲傷吧?但是那樣偉大的存在包容所有傷痕後,自己難道就不會受傷嗎?
辦不到的,絕對沒辦法的......
此時,此刻,一生,一世,過於遙遠又太過相近,沒希望的,必定以心碎收場,無人撿拾。像是夕陽落在海上破碎又完整的倒影,像是他們交換的戒指,一個圈嵌著一個圈,此路一去再無歸途。
《尾聲》
亞瑟看過很多書,阿爾弗雷德也是,雖然阿爾弗雷德看的書大多都不是自己買的。總是要有起承轉合劇情才會好看,但這也不是必然。看到一半的小說,就像愛到一半無可奈何。但你會一直記得這個故事看不到結局,心癢卻又不致太痛苦,午夜夢迴的時候有點惆悵罷了。
凡事要求有個明確的結局會不會太強人所難,畢竟現實就是有那麼多灰色地帶。但是亞瑟與阿爾弗雷德的共同優點就是自己會想一個好結局,不管作者給的結論是什麼,自己覺得好那就是好。
亞瑟回到美國不久後,請調英國,現在住在布萊頓海灘旁的老家。亞瑟的運氣很好,他有一個好工作好上司,可以讓他這樣跑來跑去,但也可以說他運氣不好,在私人感情上至今沒有結論。
他與阿爾弗雷德固定每個禮拜六見面,有時做愛,有時看場電影,阿爾弗雷德從來不主動牽他的手,也不讓他去他養父的老家。亞瑟沒有說什麼,打從一開始他就明白,他們之間永遠會有一個空白的位子。左邊坐著阿爾弗雷德,右邊是他自己,中間是一張模糊的面孔。既然阿爾弗雷德說過他不是他養父的替代品,那是什麼也無所謂了。
曾經阿爾弗雷德說了很多傷人的話,目的是要亞瑟離開自己。換個方向想,如果不是喜歡亞瑟,不要亞瑟繼續付出看似沒有回報的愛,阿爾弗雷德不會這樣做。
童話裡的理想愛情不是不存在,只是沒在自己身上發生,阿爾弗雷德與亞瑟都是。但至少,至少,當他們都成為老爺爺的時候,睡醒睜開眼看見的是對方....這樣就夠了嗎?
亞瑟不知道。
阿爾弗雷德也不知道。
如果這樣就夠了...難道還不足夠嗎?
end
PS.亞瑟在阿爾弗雷德的淫威逼迫下,終於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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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因為夏宇贈予葉青的詩句引發,也沒有寫過這類型的可能。
感謝看到最後的你。
完成合作專案後,阿爾弗雷德有意無意的避開自己。亞瑟的直覺響起警鈴,自己搜索一下記憶後,卻連一個冒犯過阿爾弗雷德的線索也找不到。該不會自己的奇怪感情被察覺了吧?
但是,根本沒機會阿。越過中隔牆,亞瑟偷偷觀察阿爾弗雷德,對方看似正在認真工作。但也許在逛拍賣網站。聽說他最近想買台電視...
真的很不妙。從發現的那一天開始,亞瑟對阿爾弗雷德的關切到了『非常多餘』的地步。
以往工作就是他的興趣,但現在這個興趣有點意興闌珊。真可惡,這就是單戀嗎?太可惡了...對象還是同事,還是個男人......
「怎麼了?」阿爾弗雷德察覺到亞瑟的視線,疑惑的問了句。
「沒事。」亞瑟飛快回答,匆匆掉回目光回到自己的螢幕,過了一會兒,他用MSN傳訊息給阿爾弗雷德。
『晚上有空嗎?』
『我要整理家裡耶。』
『這樣阿....那個...需要幫忙嗎?』
『謝謝你但是不用啦。』
『喔喔..』
關掉視窗,亞瑟有些惆悵。算了,晚上來幫那隻胖貓洗澡好了。然後那隻胖貓會死命哀號、甩的自己滿身水...
直到下班,忙碌的兩人都沒機會說上話。原本抱定主意洗貓的亞瑟覺得今日諸事不順,改變主意約那個變態出來喝點酒好了。變態這樣失禮的代稱當然不是名字,那傢伙叫做法蘭西斯,是亞瑟學生時代的死對頭。當年的死對頭現在竟然是僅有幾個還有聯絡的同學,人緣糟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個奇蹟。
法蘭西斯男女通吃,這正是亞瑟最討厭他的地方。更可惡的是,他現在正在跟自己的堂弟馬修交往,孰可忍孰不可忍!但是看到馬修挺高興的樣子,亞瑟也沒什麼資格反對。
一如既往地法蘭西斯慵懶地出現在酒吧,對亞瑟招手。不可否認法蘭西斯長得確實很好看,法國血統天生帶有的精緻與優雅在皮相上展露無遺,如果他肯認真喜歡一個人,那應該也不會太糟。
兩人斷斷續續的談著學生時代的恩怨,工作的事情,以及馬修的近況,中間亞瑟出去抽煙留下已經戒煙的法蘭西斯。吞吐雲霧之間,亞瑟放空目光,街角傳來的談話聲漸漸吸引他的注意力。
那些聲音裡,有著一個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人的聲音。然後,阿爾弗雷德出現了,跟著幾個亞瑟不認識的人談笑,雙頰有些紅,很明顯是喝過酒。
亞瑟睜著雙眼,早先的警鈴大作---果然阿爾弗雷德在避開他!
「阿爾弗雷德!」亞瑟放聲喊。阿爾弗雷德楞了一下,看到亞瑟,好像在生氣的樣子...?
走在阿爾弗雷德身邊的朋友也注意到亞瑟,驚訝的指著他,「他不是你的養父嗎?」
「不是...」
「阿爾弗雷德,好巧阿。」亞瑟皮笑肉不笑的說。
「哈哈哈,真的耶。」阿爾弗雷德跟著說,似乎是真心真意的驚訝,「『前輩』原來也會在這裡出沒。」
「喂喂,他真的不是你養父?」
「什麼養父?」亞瑟問向阿爾弗雷德的朋友。
「這傢伙的養父阿。你跟他養父長得根本一模一樣!」
「但還是不一樣。」阿爾弗雷德接話,看到亞瑟手上拿著煙,「『前輩』,抽煙對貓不好。」
這種時候就叫我『前輩』。亞瑟不快的想,「我有在戒煙。」
「是嗎?看不出來。」阿爾弗雷德說的是實話,亞瑟每天至少會抽完一包煙,煙癮不算大,但也不小。「『前輩』要回家了嗎?」
「還沒。」
「我們倒是要先走了。」
「喂,你是不是....」在躲我?
「什麼?」
「不,沒什麼。明天見。」
「嗯嗯,明天見。」
直到阿爾弗雷德的背影消失在地鐵入口,亞瑟捏著煙包,不爽的推開酒吧的門,回到座位。
***
「如果你有什麼不滿,大可直接告訴我。」
阿爾弗雷德正在裝咖啡,亞瑟走進茶水間劈頭就是一句。阿爾弗雷德噫的一聲,搞不清處狀況。亞瑟拿著自己的杯子,打開冰箱找牛奶。
「你在躲我吧。」語氣肯定。「我想我沒有得罪過你。我討厭莫名其妙的猜想,在工作方面。」
「你想太多了。」阿爾弗雷德一貫的打哈哈,「如果你是指那天,我只是臨時改變主意...」
「我不是單指那一天。」將牛奶打至起泡,然後放膠囊咖啡盒入咖啡機,等著深褐色的咖啡徐徐流入杯子。「這次的企劃你跟老闆提出要找別人吧。我知道我是有點囉嗦...但是,我---」
「不是亞瑟的原因,是我自己。」阿爾弗雷德恍然大悟,「雖然還沒有跟大家說...但我不久就會離職。」
「What?!」
太痛苦了。「我打算去我父親的老家住一段時間。」
「老家在哪裡?」
「英國。」隔了一個大西洋,也許就能喘息吧。
「...你不滿意現在的工作嗎?」
「跟那個沒關係。」阿爾弗雷德看著亞瑟,忍住想撫摸他頭髮的衝動。太相像了,一開始覺得可以睹『人』思人還不錯,但是,這樣也不行了。明明是不一樣的人...
「給我你家地址,可以吧?」亞瑟說,「我母親也住英國。有空的話就順道探望你。」
「這樣我會很困擾的。」
亞瑟『啊』了一聲,好一會兒兩人之間是尷尬的沈默。
「你看起來很隨和,但是拒絕人卻不手軟。」亞瑟說,「沒想到你這麼討厭我。」
「我並不討厭亞瑟。」阿爾弗雷德說,「我很高興能跟『前輩』工作。」阿爾弗雷德伸出手,爽朗的歪頭笑著。亞瑟放下咖啡杯,也伸出手,在快要相握的瞬間亞瑟用力拍開阿爾弗雷。
「明明就不是這樣想!」
亞瑟離開茶水間,阿爾弗雷德看著自己被打的有點紅紅、停在半空中的手。
「就連這種地方,也像的太離譜了吧...」
烏鴉飛過天空,拍打羽翼的瞬間淋了點雨。將暗未暗的天光曖昧不明,阿爾弗雷德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側耳傾聽牆壁與傢俱發出的細微聲音。像是鬼魅回音,黎明之時那些夢魘毫不眷戀地遠走。
門鈴靜靜響起。阿爾弗雷德如夢初醒,拍拍臉,走去開門。而站在門外的正是他的其中一個夢魘。亞瑟拿著滴著水的雨傘,沒有表情的看著阿爾弗雷德。
「嗨。」
「嗨。你怎麼會知道我家?」
「很簡單,問就知道了。」亞瑟沒有打算進屋,而阿爾弗雷德也沒打算讓他進來。「我只是...我只是拿食物來。也許你回英國的時候會想吃。」
吃你做的有著苦味的點心嗎。阿爾弗雷德不禁啞然失笑。
「笑什麼!」亞瑟紅了紅臉,他自己也知道這個藉口太過拙劣。
「還有什麼事嗎?」
「...沒了。」
「那..」「阿爾弗雷德,你為什麼總是叫我前輩?」
「你確實比我大阿。」
「不是,你只會在某些時候這樣叫。」亞瑟說,「非常刺耳。」
「反正之後也聽不到了。」
「是這樣沒錯。」亞瑟低頭咬牙。自己被討厭的這麼徹底,之後也不可能再有聯絡,若是現在不說,那麼這種奇怪的感情就懸在那裡,還不如、還不如!
「雖然聽不到了,但我還是非常不爽...非常不爽到想掐死你...也想掐死自己.....」
「沒這麼嚴重吧。」
「如果...如果沒有喜歡上的話..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什麼?」
亞瑟吸氣,抬起頭對上阿爾弗雷德的目光。
「我喜歡你。阿爾弗雷德。」
空氣凝固了。水聲凝固了。呼吸也凝固了。
就讓這一切都攪在水泥裡,隨便找個地方倒下去變成地樁吧!
「你...我不能..。」阿爾弗雷德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知道。」亞瑟明快的接受被拒絕的事實,「抱歉,最後還造成你的困擾。」
亞瑟打開傘,退後一步,「那麼就再見了。不對,也不會再見了吧。」他走進雨裡,身影漸漸模糊,像是消融在水中。
阿爾弗雷德仍舊開著門,任憑冷雨滴落在身上。
***
不管是什麼身分,都有其極限。每個人像是從出生就被安排好一樣,該走這裡該走那裏,看似是自由選擇,但冥冥中又似乎早有註定。阿爾弗雷德後來改變主意,給了亞瑟他的英國地址。每年他們會互相寄耶誕賀卡,內容也總是簡單寄句問候,再沒其他。
亞瑟斷斷續續有過幾個交往對象,他的煙還是沒戒乾淨,大貓自然去世後他的煙抽的更兇了點。
法蘭西斯與馬修在歐洲註冊成為伴侶了,亞瑟百般不情願的出席他們的聚會,他遠遠的站在窗台抽煙,看著裡頭的人笑著鬧著。聚會為期七天,全由法蘭西斯招待(真沒想到他這麼闊氣)。
法蘭西斯老家在南法,是棟酒莊別墅,白天的時候亞瑟就跟著工人在葡萄園遊盪,晚上喝點紅酒,看點書,悠閒的度假。太久沒踏上歐洲的土地,回程的時候他順道飛回英國,見見好久不見的叔叔伯伯阿姨老媽,他曾經一度想過要不要去找阿爾弗雷德,但又覺得他拒絕自己這麼徹底,或許還是不要出現比較好。
老家在布萊頓海灘附近,他晚上有空就去走走,卻沒想到會如此不期而遇。阿爾弗雷德從倫敦來到布萊頓出差,晚上閒著也是無聊,也來海灘看看。
緣份這種事情,實在太奇妙了。不早也不晚,就是剛剛好。先是互相驚訝的楞了一下,然後阿爾弗雷德驚喜的走過來。亞瑟突然很想抽煙,這種情景真是他媽的太讓人緊張了。
「好久不見!」
「嗯嗯,是阿。」
「貓還好嗎?」
「阿...那傢伙,去年去世了。」
「你沒有哭著跟他說不准死吧。」阿爾弗雷德開玩笑的說。亞瑟瞪他,「人終究一死,這句話好像是哪個混蛋說的喔?」
「嗯,是我說的。」
兩人站在海灘上看著夕陽落下。阿爾弗雷德沒什麼改變,頭髮稍微留長,身材也保持的不錯,如同兩年前一般清爽。亞瑟自己也沒什麼變,就是最近好像有點近視的徵兆。
「出差嗎?」
「沒錯。雖然知道你家在布萊頓,但沒想到真的會遇見你。」阿爾弗雷德說,語氣裡摻了點喜悅。
「我參加親戚的婚禮,順道回來看看的。」
「亞瑟現在有交往的對象嗎?」
「嗯?沒有。」
「哈哈,該不會還在單戀我吧。」
「誰單戀你了!早就切八段丟掉了。」
「很好很好。」阿爾弗雷德頓了頓,「你家在哪個方向?」
亞瑟指了指,阿爾弗雷德有些惋惜的說,「跟我的旅館反方向。」
「時間還早...要不要來我家?我媽晚餐每次都煮太多了。」
「好阿。」
本來覺得阿爾弗雷德一定會婉拒,沒想到這麼爽快的答應了。亞瑟慌了幾秒才想到拿出手機跟老媽說一聲。
「歡迎回來---」
一進門親切的招呼聲從廚房傳出,阿爾弗雷德僵了一下。
「怎麼了?鞋子脫在那裡就好。」亞瑟回頭看低著頭的阿爾弗雷德,沒辦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晚餐時間過的很快,阿爾弗雷德是跟誰都能聊上幾句的類型,第一次來亞瑟家卻也不生疏,很快就獲得亞瑟老媽的歡心。吃完飯後亞瑟陪阿爾弗雷德走到他認識的街道上,阿爾弗雷德停下腳步,亞瑟以為要就此分別。
「我會待在布萊頓一個禮拜。你什麼時候回美國?」
「這個星期日。」也就是三天後。
「明天晚上,換我請你吃晚餐吧。」
「呃,好阿...」
「那就明天見啦。」
這樣穿應該不會太誇張吧。亞瑟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的休閒襯衫與短背心,短背心好像太多餘了。又不是約會...只是吃個飯而已!
結果還是離約定時間早了半小時到達餐館。還好餐館附近有書店,亞瑟鑽進去挑個靠窗的位子翻雜誌,一邊偷偷張望窗外的行人有沒有阿爾弗雷德影子。阿爾弗雷德很準時的出現,亞瑟拉拉衣服,從書店走出來,假裝不經意的發現阿爾弗雷德。
他們談了各自的近況,亞瑟抱怨公司的後輩素質越來越差,阿爾弗雷德說剛來的自己有多不習慣英國腔。然後阿爾弗雷德說,能再見到亞瑟真好。
他們一起走回阿爾弗雷德的旅館,然後不知怎麼的又陪他上了電梯。最後莫名其妙的滾到床上,阿爾弗雷德壓住他的手腕,低下頭吻他。
亞瑟突然想到那晚的綠色啤酒瓶,自己用指腹按壓的力道換個時空竟然落在自己唇上。一切都很莫名其妙,阿爾弗雷德吸吮他的乳尖,情色的聲音讓他漲紅了臉。迷亂間他抓不到多少思緒,只覺得感官無限放大,阿爾弗雷德隨便一個碰觸都讓他顫慄不已。自己的身體有這麼欲求不滿過嗎?這是第一次他無法清醒的做到最後。
醒來的時候亞瑟聽到水聲,他迷迷糊糊的想阿爾弗雷德在沖澡吧。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阿爾弗雷德去上班了。他留了三明治在桌上,附上紙條說冰箱裡有可樂。一大早喝這種氣泡飲料亞瑟可敬謝不敏。
他起床打理自己一番,想著自己徹夜未歸老媽又會囉嗦了。他在阿爾弗雷德的紙條寫上我回家了,晚上再聯絡。心情很好地哼著歌離開。
事情發展至此是非常莫名其妙沒錯,但是他也覺得能再見到阿爾弗雷德很好。做過也不代表什麼...這樣想是有點自虐,但亞瑟還是覺得很高興。
晚上阿爾弗雷德穿著簡便T恤出現在亞瑟家吃晚飯,活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但亞瑟知道他那方面的經驗可是成熟的大人。說起來,這是亞瑟第一次與男人做,很多細節他都不清楚...但阿爾弗雷德卻十分純熟?
他們又到海灘散步,阿爾弗雷德伸了個懶腰,「吃的真飽!亞瑟,你媽做菜這麼好吃,為什麼你會是個廚藝白痴?」
「你欠打嗎...你還不是味覺白痴!」
「不一樣,我是後天形成的。」阿爾弗雷德說,「我父親做的東西,難吃的程度跟你差不多。」
「真是辛苦你了喔...」
「我不覺得辛苦。因為我很愛他。」
這個人是有戀父情結嗎?!
「其實當時第一次見到你,我真的很shock。像是全身都被釘在十字架上。」
「哦...」
「我想你也知道,我的父親,應該說養父,跟你長得很像。那瞬間我突然想到西藏什麼轉世之類的...但我是虔誠的基督徒,不信那一套。」
海潮一波一波打在海灘上,聲音也一陣一陣。
「我甚至想是撒旦派出你來鍛鍊我的。」
「什麼?」
阿爾弗雷德看著遠方,「你覺得,死去的人的願望,是不是就成為了永遠?」
「某個意義上來說,是吧。」
「那活下來,似乎沒有比死去更好。」
「你在說什麼...」
阿爾弗雷德轉頭看他,「我愛我的養父。所以待在你身邊,很辛苦。」
「這個跟那個有什麼關係...」
阿爾弗雷德撫摸亞瑟的臉頰,「我還沒壞到把你當成他的替代品。」
亞瑟僵住,無法理解他的意思,阿爾弗雷德湛藍的眼睛像是玻璃珠,曾有一刻他深深將亞瑟看在眼裡,但是某種更巨大的東西淹沒亞瑟的身影,阿爾弗雷德想,如果心可以凝固就好了。
「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阿爾弗雷德說,他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離他好遠好遠,曾經他不是這麼正經的人,曾經他天天被說太自大狂妄,曾經他是天不怕地不怕,曾經他覺得承諾只是口頭說說,曾經他以為他擁有一切...
「這算什麼阿....」亞瑟沙啞的說著,分不清楚是傷心還是生氣,也許兩者都有,他有點明白阿爾弗雷德嘴裡說的愛是哪一種了,他跟他的養父感情很好,不想把自己當成替代品...
「那昨晚是什麼?還不是做了嗎?!」
阿爾弗雷德沒說話,亞瑟一拳揍向他,他也不閃。
「你這個王八蛋!下地獄去吧!」
亞瑟又打了他幾拳,阿爾弗雷德任他洩憤,直到亞瑟終於停下。
「我只想知道..告訴我,昨晚你想著的是誰?」
亞瑟看著阿爾弗雷德。
他們僵持了很久。
直到亞瑟離開阿爾弗雷德仍舊什麼話也沒說。
***
你知道先走的人變成永遠
活下來的人只能違背誓言
違背那種但求一快
極端生之忍耐
From"強壯的日子"
輓歌贈葉青/夏宇
也許就此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亞瑟不會知道當時阿爾弗雷德看著養父慢慢死去的心痛,在他的心裡開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而維持黑洞旋轉的能量只是一句永遠。大家都會說逝去的就過去了,活著的人要往前看。確實,人如果不往前看而耽溺餘過去,生活只是行屍走肉。阿爾弗雷德再清楚不過。
但是,死去的人已經不能再做些什麼了。就算再怎麼不甘心他們也無法完成心願,如果活著的人不為他們做些什麼...阿爾弗雷德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也許一切的答案都很簡單。那個時候他就應該跟著養父死去,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如果他更堅強的話,就不會喜歡上亞瑟,就不會傷害他,就不會苟延殘喘,就不會那麼沒種的逃跑。
潮起潮落,看著遠方落下的夕陽,阿爾弗雷德駐足於海灘上,直到所有光影皆已歇息。他拿下眼鏡,略長的深金色瀏海任由海風騷眼。他嘗試微笑卻發現嘴角生硬,像平常一樣吧,他對自己說,快點像平常一樣吧。明天還有工作要做,還要見客戶,日子還要過下去。
如果自己是某種更加巨大的東西,是不是就能將時間包容其中,幾百億的生命匯聚成為一體,再也沒有所謂的離別?但就算是那樣,一定也有極限的吧。
亞瑟收拾著行李,老媽要他帶很多東西回去,很麻煩。他規定自己不可以再想阿爾弗雷德,至少每小時不能想到三次,每次不可以超過一分鐘,這個混蛋,最好滾去跟他的養父殉情!
他一直單戀著阿爾弗雷德,他離開的那兩年,自己每段交往都不順利,因為心中一直有他的位子。亞瑟不相信一生一世的愛戀這種狗屁話,時間是很強大的,再深的痛都會被撫平,誓言那種東西算什麼鬼?
法蘭西斯與馬修交換戒指的時候,亞瑟就是這麼想。就說他見不得人好吧,他不會為自己辯解。法蘭西斯說那是因為他沒有真的很喜歡一個人過。所以,要是馬修或是法蘭西斯哪個傢伙死了,另一方也會像阿爾弗雷德這樣死心眼嗎?
那樣太可怕了。
他絕對不要自己愛的人再也得不到一點快樂。
阿爾弗雷德的養父,真的希望他這樣下去嗎?
就算阿爾弗雷德無法喜歡上自己也無所謂。已經無所謂了。只是,讓他可以重新喜歡上誰吧。喜歡到就算被說是背信也無所謂...
眼淚無法制止地流下,並不是因為憤怒或是悲傷,他忽然明白什麼叫做先喜歡上就輸了。有些話是不能說的,一說出口,當真的人從此毫無生路。
也許很久很久以後他還會喜歡上某個人,也許自己也會過的很快樂,但是阿爾弗雷德怎麼辦呢?
如果沒辦法以相等的份量對待,就不該再去招惹。如果自己能是某種更堅強巨大的事物,或許就能包容所有的不幸與悲傷吧?但是那樣偉大的存在包容所有傷痕後,自己難道就不會受傷嗎?
辦不到的,絕對沒辦法的......
此時,此刻,一生,一世,過於遙遠又太過相近,沒希望的,必定以心碎收場,無人撿拾。像是夕陽落在海上破碎又完整的倒影,像是他們交換的戒指,一個圈嵌著一個圈,此路一去再無歸途。
《尾聲》
亞瑟看過很多書,阿爾弗雷德也是,雖然阿爾弗雷德看的書大多都不是自己買的。總是要有起承轉合劇情才會好看,但這也不是必然。看到一半的小說,就像愛到一半無可奈何。但你會一直記得這個故事看不到結局,心癢卻又不致太痛苦,午夜夢迴的時候有點惆悵罷了。
凡事要求有個明確的結局會不會太強人所難,畢竟現實就是有那麼多灰色地帶。但是亞瑟與阿爾弗雷德的共同優點就是自己會想一個好結局,不管作者給的結論是什麼,自己覺得好那就是好。
亞瑟回到美國不久後,請調英國,現在住在布萊頓海灘旁的老家。亞瑟的運氣很好,他有一個好工作好上司,可以讓他這樣跑來跑去,但也可以說他運氣不好,在私人感情上至今沒有結論。
他與阿爾弗雷德固定每個禮拜六見面,有時做愛,有時看場電影,阿爾弗雷德從來不主動牽他的手,也不讓他去他養父的老家。亞瑟沒有說什麼,打從一開始他就明白,他們之間永遠會有一個空白的位子。左邊坐著阿爾弗雷德,右邊是他自己,中間是一張模糊的面孔。既然阿爾弗雷德說過他不是他養父的替代品,那是什麼也無所謂了。
曾經阿爾弗雷德說了很多傷人的話,目的是要亞瑟離開自己。換個方向想,如果不是喜歡亞瑟,不要亞瑟繼續付出看似沒有回報的愛,阿爾弗雷德不會這樣做。
童話裡的理想愛情不是不存在,只是沒在自己身上發生,阿爾弗雷德與亞瑟都是。但至少,至少,當他們都成為老爺爺的時候,睡醒睜開眼看見的是對方....這樣就夠了嗎?
亞瑟不知道。
阿爾弗雷德也不知道。
如果這樣就夠了...難道還不足夠嗎?
end
PS.亞瑟在阿爾弗雷德的淫威逼迫下,終於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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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因為夏宇贈予葉青的詩句引發,也沒有寫過這類型的可能。
感謝看到最後的你。